第21章 回溯
能够横跨宇宙运送物资的商船必然是全副武装的，这并不是一个太平年代。
但格瓦航道却是个例外。
它受到联邦和教廷的双重庇护，从跃迁点到卸货地点只需要短短半个小时的航程。联邦的边防军和教廷的战斗修士们将这段路清理得格外干净，行驶在其中的大多是无需人力操控的全自动化商船。
今天，这段极少出现事故的航道被联邦边防军填得满满当当。
“报告队长，目标没有出现。”年轻的士兵面朝长官，干脆利落地说道。
“再查。”
链接在重型机甲之下的探测器全部铺了出去，像是不见兔子不回头的猎鹰。
本该热热闹闹的航道上，那些苍白色影子似的探测器张开天罗地网，试图寻找上级命令中逃窜的“恐怖分子”。
朗乘到现在也不清楚贺问霄精神体的能力到底是什么，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像是一只不慎掉进树脂里的小虫子。
空气是粘稠的，慢慢凝固的。
他试探性地朝前方探了探，指尖碰到桌角，却没有任何真实的触感，反而从中穿过，好像周围的一切只是无比真实的虚影。
朗乘内心惊诧，想问点什么，但想起贺问霄那句“屏声静气”的警告，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贺问霄依然直视着前方，瞳孔处盖着一层灰白色的阴翳。
在狄洛特看不到的角度，他静静地背过胳膊，捉住朗乘的指尖，不让他四处乱动。
朗乘下意识地抽手，修剪圆润的指甲勾着贺问霄的掌心，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划痕。
像被一只小猫抓了一样。
不疼，但是有点痒。
贺问霄眉峰一跳，依然没有松开，反而紧紧攥住了朗乘的手腕。
“别动。”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侧脸望向无尽的黑色深空和穿梭其中如鬼魂状的白影，看起来格外凝重。
正因为这种毫无温度的表情，让朗乘不得不思考自己的小动作是否“打扰”了贺问霄，只好完全僵直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贺问霄摸起来像雪一样，冰冷、细腻又莫名令人感到洁净。
朗乘有些分神，心里疑惑起来，贺问霄真的是个alpha吗？
世俗对于alpha的刻画很刻板，他们极具侵略性，富有冒险精神。文学作品里总是将alpha信息素描绘成硝烟、血液和金属的味道，更温柔一点也是雪松、木柴和麝香，从不失力量感。
但贺问霄却不一样。
他的气味很浅，几近于无，他是凉夜、露水和盈着雪的松枝，在冰冷过后，总能品味到一丝干净冷清的甜。
朗乘很难从他身上感觉到侵略性和压迫感，即使有时觉得这人很可怕，也是因为他隐藏在平静外表下令人无法捉摸的深沉。
这样想着，他的额头和脸颊更热了一点。
该死的发热期。
在这种诡异的空间中，朗乘看到苍白色的波光从商船外壁扫了进来，对着内部空间一寸一寸地细细掠过，随后又像潮水一样退去。
“闪电小队查不到我们，”狄洛特扫了一眼朗乘被贺问霄攥住的手腕，挑了挑眉，表情有些惊讶，随后又挪开了视线，“他们该撤了。”
“不，”贺问霄的虹膜依然是晦暗不明的灰色，涌动着诡谲的雾气，“他们不会。”
下一秒，火光迸现，热浪翻飞，一连串的爆炸像多米诺骨牌顺着动力源传导到内部。
商船侧壁的红色警告灯响起，引擎发出危险的嗡鸣声，刺耳的警报第一时间顺着航道上的无线网络传到了教廷。
教廷的商船遇袭。
朗乘借着贺问霄的精神体的眼睛，看向了更深处的宇宙。航道上有三四个船队，几十艘商船，此时都被火焰与爆炸点亮。
“真是个疯子，”狄洛特低语，“闪电小队是想通过爆炸逼我们出来，为此不惜炸毁这条航道上所有商船。”
朗乘已经能感觉到火光的温度，商船内部的线路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如同乱舞的银蛇，电流四处乱泄，密室的大门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塌了。
“我们该怎么办？”他看向贺问霄，询问的语气。
墙壁在簌簌地抖。
使用特殊技术处理后的密室能够妨碍侦查信号，一旦密室被破坏，他们即刻就会暴露。
“迎战吧！”狄洛特的面孔已经完全被液体金属覆盖，像古代的勇士扣上面甲，语气中有些淡淡的无奈，“虽然不想暴露身份，但总比被联邦抓走强一点。”
贺问霄却摇了摇头，“不必冒这种风险。”
他松开朗乘的手，一脚踏出了身周包裹着三人的粘稠空气，脚步很轻，走到密室门边，将手掌抵在快要倒塌的门上。
外面火焰灼灼，爆炸波在狭窄的通道内冲击出剧烈的响声，贺问霄面色不变，好像一点都不怕热。
朗乘紧盯着他，十分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
突然，朗乘揉了揉眼睛，总觉得周围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门不晃了，墙壁也不再抖动，在二十多平米的密室中，温度、湿度和气流仿佛都回到了爆炸前的水平。
朗乘转过头一看，早已碎成八瓣的茶杯正好好地摆放在桌上，一缕醇厚茶香袅袅飘了过来。
一切都如此平静。
狄洛特一怔，“你的精神领域已经能延伸到这么大了吗？”
看着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朗乘若有所悟。
“这里的商船太多，他们不可能把所有船炸得一干二净，”贺问霄没有理会狄洛特的疑问，只是平淡地说，“闪电小队的人手不够，等他们一个一个登船检查的时候，我们趁机撤离。注意，不要使用特殊能力，他们或许已经知晓我们的部分能力，特别是奥克威尔，你在学校出的风头太多。”
贺问霄下达指令的时候，并没有振臂一呼从者云集的领袖气概，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好。”朗乘是第一个回应的，虽然贺问霄的语气平淡到令人觉得无聊，他却颇为兴奋。
他天生对打打杀杀的事情有着无法磨灭的兴趣。
如贺问霄所说，闪电小队动了起来。
教廷得知商船遇袭后，第一时间暂停了航道的动力供给，沿途的路标熄灭，卫星调转方向，朝着联邦边防军发出严正警告。
在连串的爆炸中，许多商船解体，残肢断臂漂浮在静止的宇宙中，场面一时十分惨烈。
闪电小队果然没有过多分散兵力，派出驾驶轻型机甲登陆商船搜捕的士兵们七人一个小组，三个小组一齐行动，呈品字形向前方推进。
“走。”
事情几乎与贺问霄预料得一模一样，他毫不犹豫地将朗乘塞进了自己的机甲中，开启干扰屏蔽模式，带头从密室中冲了出来。
狄洛特的反应也很快，紧跟在贺问霄身后，顺着断成两截的走廊，跳跃到正在燃烧的动力源旁边，借着火光与不稳定的磁场讯号，掩盖自己的行踪。
这一次，贺问霄将机甲内部的空间缩得很小，他坐在驾驶座上，依靠精神体的生物电流操控行动，手臂右侧坐着朗乘，两人的胳膊紧紧贴在一起。
他们大概逃出去了五公里，便被闪电小队发现了。
贺问霄的计策收到了不错的效用，机甲的速度提起来后，便很难被追上，闪电小队的先头侦察兵只能不前不后地缀在五公里之后，拍马也赶不上。
狄洛特在通讯频道里扔过来半张地图。
[这里是我在教廷的安全屋，我们分头行动。]
信息刚刚在电子屏上弹出来，狄洛特便转了一个方向，与两人渐行渐远。
“如果我们进入教廷的领地，他们还会追吗？”朗乘问道。
贺问霄说：“会，但没有教廷允许，外来者不允许在其中驾驶机甲，违规者会被教廷清理。”
“我们要去教廷？”
贺问霄操控着机甲向下俯冲，继而朝着左前方急转，被误导的能量炮击中了一艘悬停在空中的商船，爆炸产生的动能推着机甲更快的向前驶去。
“还算不上，这里只是教廷外环。到了安全屋，奥克维尔会提供合适的身份供我们离开。”
朗乘点点头。
他们马上要进入前面星球的大气层了。
朗乘甚至已经能够看到星球外部菱格状的防御场，正一闪一闪地散发着晶蓝色的光，如同一面有些模糊的镜子，反射出一道急速接近的银色倒影，像一颗流星划过湖面。
很突然的，就在贺问霄行驶路线的前方，一道苍白色的影子刺破了空间，尖头圆尾的导弹横空出现。
“空间跳跃技术？”朗乘想了想，只能想到这个，“这样的话，精准制导系统会因为空间中断产生很大的延迟。”
换句话说，会变得不是很准，也就很容易躲。
但贺问霄却没有躲，反而将动力推到了底，肩上的雏鹰猛地掀起翅膀，张大鸟喙，无声地惊叫，一根栩栩如生的羽毛落在了朗乘的鼻尖。
“这颗导弹不是为了炸我们，”贺问霄解释，“而是朝向星球防御立场。防御立场遭受攻击，会从待机模式苏醒，我们将被隔离在外，并列为攻击目标。”
那颗导弹离得越来越近，朗乘眼见，瞄到了上面印着的联邦文字。
联邦装备部空间武器处。
“你是想……”朗乘反手握住驾驶座凸起的把手，想起那盏被复原后完好无损的红茶，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把这颗导弹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在那零点几秒的时间，贺问霄驾驶机甲与导弹擦肩而过，稀薄的大气被拖出一缕逶迤的淡白色痕迹。
即使能通过机甲摄像头三百六十度全景看到外面，朗乘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
那颗本该爆炸的导弹静静地漂浮在空中，被拆成了一堆复杂静谧的零件，就像——
就像它还陈列在工厂中，并没有被组装好。
这时，贺问霄才缓缓收缩精神力领域，瞳孔上的灰白色缓缓褪去。
“牛啊，”朗乘的脸快要贴在电子屏上，眼睛发着光，“贺老板你这也太帅啦！”
贺问霄轻轻“嗯”了一声，像是敷衍的回应，又像是对朗乘如此直白的夸奖感到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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