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伯暮屿斜靠在床头,喘着粗气问:“他那边怎么样了?”
‘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正在装药品。大概再有五六个钟头,我就能回去了。’
从罗甘德放出的语音消息里,听到路一朗的声音很有精神,伯暮屿心下宽慰,算算时间说:“只要再做一次法,就能撑到他回来了。”
老罗看看手机,又打量伯暮屿,狐疑地问:“我听小路的语气,怎么兴高采烈的?你是不是没跟他说实话啊?”
伯暮屿确实骗了路一朗,或者说,有意隐瞒了一些真实情况。
违背四时节气,属于逆天术法,自然会殃及施法者。做法时有天谴炸雷伴随,需要灵炁抗衡,稍有不慎,便会雷劈天灵当场丧命。
由于术法太凶险,按照规定,修炼的天师必须超过三十五岁,且结婚有后代。以伯暮屿的年纪,根本接触不到秘法心诀。
然而三年前,他病好后意外发现,自己使用的术法中,有些是同年龄段天师,根本没有学过。起初以为是父亲生前教过,可翻遍家里,也没找到什么秘籍图谱。
天师偷学术法是道门大忌,况且他解释不清来历,难免惹人怀疑,一直偷偷隐瞒。
瞧他心虚地别开眼,罗甘德立刻明白,气得直跺脚,喋喋不休地数落:“你也知道危险,不敢跟小路说实话,那怎么自己就不考虑考虑后果啊?真不把命当回事儿啊?”
伯暮屿当然考虑过后果,不过那句‘我怕你心里落下病根儿’的冲击力太大。
“他要冒雨取药,也是玩命儿的事……”伯暮屿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默念在了心里,‘还是为了我。’
路一朗对他的心思观察入微,甚至主动帮忙圆的谎,都十分符合他的性格。所以自己甘愿顶着天罚,做法停雨,护对方周全,大概就是所谓的‘士为知己者死’吧。
罗甘德不懂他们之间的小心思,哼一声,连着路一朗一起骂:“所以说,你们俩真是一对儿,都是不要命的主儿。”
伯暮屿脸上一烫,讨好地央告:“罗哥,我饿了。”
罗甘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起身往屋外走,“等着,我给你端饭去。”
清淡细粥,一直在锅上慢慢熬着,米粒开了花,粘稠软糯。老罗猜他五脏肯定有损伤,另加了些三七粉,用以化瘀止血。
云南文山州的三七全国驰名,丘北县是其中最正宗的产地,老罗家更是魁首,一水儿十头,许多常来的导游,会专门来他家买。
三七微苦,罗甘德配上其他食材调和口味。小菜用时令蔬菜,鲜嫩可口。伯暮屿连尝了几筷子,始终赞不绝口,终于把罗老板哄得,脸上有了丝笑模样。
等吃得差不多了,老罗问他,“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怎么除犭戾兽啊。”
“总部给我发消息了,派来辅助的同门已经动身,大概两三天能到……”伯暮屿开始说得轻松,讲到这里忽然顿住,惊呼,“坏了!”
“怎、怎、怎么了?”罗甘德被吓得直结巴。
“这个团什么时候走?”伯暮屿急着问。
“按计划应该是两天后,不过得看雨什么时候停。”
伯暮屿握拳,不住在大腿上敲打,念叨着:“不能让他们碰上啊……”
“谁不能碰上?”罗甘德一头雾水。
车子从国道转入村路,时间刚过12点。路一朗琢磨着,回去要怎么伯暮屿邀功。
开到一个岔路口前,大雨突如其来,‘哐’的一声,像要把车顶砸穿似的,挡风玻璃瞬间被雨幕,糊了个严严实实。
路一朗打个激灵,把稳方向盘,连点刹车停在路边。望着瓢泼大雨,心脏砰砰作响。
临走前伯暮屿说过,会确定他回来后,再停止做法。可现在雨下得毫无征兆,难道说,那个人出事儿了?
胸口如同揣了一锅沸水,不断有水泡喷出,每个破裂开来,都包藏着一个不堪的猜想。
路一朗强行压住念头,抄起手机,拨通罗甘德电话。还没开口,对方抢先问:“小路啊,你到哪儿了?”
“已经进村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他呢?”
“……”罗甘德陷入一阵沉默。
听筒里回响着细微的杂音,仿佛将人搁置于空旷之中,一望无际,又迷惘无措。
未知的恐惧,让路一朗烦躁,他尽量控制住声线,冷声命令罗甘德:“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
“……呃,他、他正睡着。你回来、回来再说吧。”罗甘德匆匆挂断电话。
雨水顺着挡风玻璃,七拐八扭地滑下来,杂乱无章。
路一朗死死攥住方向盘,指关节凸起,顶得皮肤泛白。他双眼盯紧岔路口,快速做着抉择。
如果先回民宿,万一见到伯暮屿的情况不尽如人意,自己肯定不会再出来。药品不能及时送达,反倒辜负了对方一番心血。
路一朗狠狠闭下眼,打转方向,朝医院开去。
一接到电话,赵乡长和院长便早早等在门诊大厅,见车驶进大门,忙招呼其他人过来卸药。
赵乡长绕到驾驶室一侧,敲敲玻璃,“小路同志辛苦了,我代表人民群众向你表示感谢。”寻常的场面话,不过说得很真诚。
只是路一朗没心思应酬他,直截了当地问:“人转移好了么?路障建了么?”
“都处理好了。”
得到答复后,路一朗不再废话。听到医护说药品已经卸完,甚至等不及后备箱门完全关上,一踩油门,飞速出了医院。
老罗家民宿和公路之间,有一道石阶相连,停车场在更远一些的地方。路一朗索性将车扔到石阶旁,冲进雨里,一口气跑到伯暮屿房门前。
来开门的是罗甘德,他伸手在嘴边‘嘘’一声,刚让开身,路一朗箭步蹿进门里。
伯暮屿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缩成一团,脸白得不像个活人。走进才能看出,身体随着呼吸有些微起伏。
路一朗怔忪地望着他,嗓子眼阵阵发紧,不由自主地一下下吞咽。咽下去的东西,又酸又苦。
实在看不下去,他把眼挪开,扫到换下来的床单上,一片触目惊心地血渍。他诧异地抬眼,无声询问罗甘德。
老罗嘴唇蠕动两下,指着床上的人说:“他……他刚才,吐得。”
说话声音虽轻,还是惊醒了伯暮屿,缓缓睁开眼,视线慢慢聚焦。见路一朗蹲在自己面前,衣服上有深深浅浅的水印,抱歉地说:“让你淋到雨了。”他几乎发不出声音,只用气息模模糊糊带出几个音节。
路一朗去探他额温,手伸出来满是雨水,胡乱在垂下的床单上抹干,才搭上伯暮屿额头,好在温度不高。
他压着嗓子,也压着火气,焦躁地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原来最后一次做法,伯暮屿的灵炁已近极限,勉强护住天灵,身上几乎是硬吃雷罚,五脏六腑仿佛被震碎一般。喉头一股铁锈味涌上,牙关一松,两口血喷了满床满身。
灵关一破,头顶薄薄的灵炁飞速消散,耳边雷声隐隐将至。伯暮屿想再次聚集灵炁,可体内空荡荡的,眼看就要扛不住下一记雷罚。
慌神间,发现周身升腾起一团淡金色雾气。随着雷罚劈落,另有一声低沉长吟响起,裹挟住雷罚,死死绞缠……之后伯暮屿昏了过去。
他思索长吟来自何处,路一朗以为他是没力气说话,安慰道:“好好好我不问了,你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伯暮屿歇歇气说,“就是累,睡一会儿就好。”
“那你赶紧睡,我看着你。”
路一朗说完,见伯暮屿眼神逐渐涣散,眼皮要阖不阖的,却强撑着不肯闭眼,顿时心领神会,“药送到卫生院了,人也都转移了,放心。”
果然听到这句话,伯暮屿总算合上眼,沉沉睡去。
路一朗蹲在床头,泥塑木雕一样,望着他发愣。
罗甘德递过来条毛巾,路一朗接过起身,走远两步,冲老罗轻声低吼:“走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
老罗愁眉苦脸地砸吧砸吧嘴,“他没跟你说实话呗。”
“实,话?”路一朗像是当真听不懂。
罗甘德叹口气,“下雨刮风出太阳,有时有晌。强行不让下,不让刮,老天爷能不急么?急了……可不就得天打五雷轰么。”怕再刺激到他,最后几个字,老罗含糊不清地一划而过。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屋里寂静无声,没有人回答路一朗的话,他确实也不需要回答。
‘逆天而行,遭受天谴’,这么简单的道理,哪怕伯暮屿不说,他也应该想得到。以为烧两张纸,就能把事情办了,只能说太天真。
路一朗为自己考虑不周恼火,脖子上青筋暴起。
罗甘德瞧着,赶紧给他宽心:“哎呀,这不是都过去了么。没有生命危险,静养两天就好了。”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路一朗沉声说。
老罗劝他:“先去换身衣服吧,你都湿透了,裹着容易生病……”话到一半,被横过来一眼打断,只得缩缩脖子,转身离开。
路一朗绕回到床头,蹲在地上,直愣愣瞧着伯暮屿。
这人的睡姿,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那种,整个人缩成一团,攥紧被角,眉心微蹙。
路一朗想把他眉宇间的褶皱抚平,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生怕潮气再把人惊醒。
仿佛呓语呢喃一般,他悄声问:“你是为了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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