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以下克上组
胡安当日吉是知己，可日吉却觉得她是个疯子。他伸手拽开胡安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深深地看了眼胡安，反复确认她到底有没有精神类疾病倾向。
“你是网球部的？”日吉神色恹恹道。
胡安摇头。
“你是学生会的？”日吉继续问。
胡安继续摇头。她听见一旁的向日已经偷偷笑出了声。
“那你要怎么以下克上？”
胡安听见周围人没能控制住的笑声，脸不自然地红了——大意了，她怎么能这么相信一个网球部的人呢，她应该早就明白的，她和网球部是八字不合命里犯冲，她早就应该铭记这一点的才是。
胡安尴尬地收回自己的手，讪讪地看了小林优佳一眼，求助似地望向她。可今天的小林优佳如同强效药水一样徘徊在以迹部为圆心半径为一米的区域里，面对胡安难得一见的求助，还是狠心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武藤你也很讨厌迹部吗？”向日玩笑着打趣道。
“欸？世津子怎么会讨厌迹部大人？”小林优佳立即出言反击。
“可是她不是说要以下犯上吗？一般只有讨厌别人才会这么说吧？”向日针锋相对。
“胡说！世津子明明——”
“明明什么？”
小林优佳忽然怪异地看向胡安，要不是向日的话她甚至都没想过这一点，她本能地觉得不会有人不喜欢迹部大人，可现在回想起来世津子似乎真的对迹部没什么好感的样子……可是这能算作是讨厌吗？
小林优佳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失语卡壳的时候，周围人都默认了“武藤讨厌迹部”这一点，如果连最亲近的朋友都不能为武藤找出理由辩解的话，答案也不用去思考了。
胡安看着如同小学生斗气一般对峙的小林优佳和向日岳人，忍不住调解道:“我刚刚只是在开玩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严重。”
“哦？”背后响起迹部不怀好意的声音，“之前不是说‘非常不喜欢’本大爷吗？”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胡安想起文化祭那晚自己对杉田说这话时的场景，不由怨怼地看向迹部，偷听的人还能这么光明正大提起这件事，是不是太嚣张了些？
“只是不喜欢，又没说讨厌。”胡安牵强地笑着，看着迹部的目光里却写满了“你够了啊”的警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小林优佳十分意外。
“别管了，”胡安笑眯眯地拿出手机，摇了摇继续说:“司机说他到了，我们该走了优佳。”
胡安她们离开之后没多久，迹部也坐上自家的车离开了。向日目送着迹部家的车尾消失在车流里后，兴奋地原地起跳说道:“看见没看见没，迹部那家伙的脸色是不是特别差！”
“欸？有吗？”凤困惑地皱眉。
“绝对有！”向日斩钉截铁地说，他知道凤一直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看不出来也正常，于是转头问心思一向没单纯过的忍足，“侑士你看出来了没？”
“嗯——”忍足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目光深远，“看出来了，”他说，只不过在他看来，与其说迹部是生气，倒不如说是被勾起了久违的胜负欲。
送完小林优佳后到家的胡安，抱着剩余的手办盒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洗漱过后她湿着头发去了酒柜，却发现久美子趁她出去的时候用锁链锁住了酒柜。看着那柄锈迹斑斑的锁链，胡安毫无压力地认出这是从庭院西边一间小柴门上拆下来的锁。
“不要看了，你二十岁之前休想再从我这喝到一口酒。”久美子趴在楼梯栏杆上，手上拎着啤酒罐，朝着胡安摇着头。
胡安沉默了一会儿，只得走到冰柜那拿出一瓶果汁饮料。
“这样才像话嘛！高中生天天喝酒像什么话？”久美子心情愉悦地连跳几级台阶，“学生会的事怎么样了？”
学生会的邀请文书寄来的时候被管家当做是账单送到了久美子的书房，所以她知道今天胡安去学校是为了学生会的事。
“搞砸了。”胡安大大方方地说道。
久美子极为意外地站直了身体，声音陡然提高:“什么意思？”
不懂久美子为什么一反常态关心起她进学生会的事，胡安疑心地看过去，结果久美子眼睛一转，有意无意地说道:“我以为以你的本事一定能很顺利呢，真的是没想到……”
她说的理由似乎也在理，胡安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所以呢，为什么你会说搞砸了？”久美子锲而不舍地追问。
胡安喝了一口果汁，斟酌着说道:“是我先拒绝了，想了想大概是我和学生会的氛围合不来吧。”
“也会有你处理不来的事吗？”久美子笑道，胡安听了不置可否地笑笑。
“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久美子喝着酒头也不回地说道，“今天你不在家的时候京都那边打电话过来，希望你过两天能回一趟老宅参加春日祭神。你来日本这么久了，家里一些老人们也想见见你。”
“可我刚来日本的时候不都见过了吗？”胡安问道。
久美子看着自己手中的啤酒罐，却又像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春天到了，有些冬天里老实得很的老家伙们又醒了。”
听到久美子的吐槽胡安哈哈笑了起来，“你说的他们好像是怪物一样。”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就是怪物。”久美子声音低沉着说道。胡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她低头默然不语，过了会儿又嘲讽地笑了笑。
迹部宅邸，照例泡完澡喝完香槟之后，迹部心情放松地来到卧室的独立阳台，在春天温柔的晚风里呼吸着带着芬芳花香的空气。
随着要到来的新的学期开始的，还有全国中学生网球大赛，这是他中学时代里最后一场关于网球的盛会。
在迹部原本的人生规划里，网球如同其他事情一样，原本只是用来证明他是天生王者的证明之一。可这许多年过去，连他自己偶尔也会有动摇的时候——网球对他而言，究竟只是诸多荣耀中的一部分，还是说这就是那最崇高的荣耀？
智慧、不屈、以及对胜利的强烈渴望是组成迹部景吾这个人的主要成分，即便这个世界上依旧存在着需要他去征讨的领域和强大的敌人，但却无人能够如他一般日臻完美。他的完美不仅来自于他对自身的严苛要求，更来自于他对于自我诸多身份的完美诠释。
他是冰帝网球部历来最优秀的部长，也是历来最卓越的学生，而同时他也是迹部景吾，迹部家的独子，迹部财团的继承人。
过往的岁月里他尚能在学生的身份下享受着家族对他的支持与爱护，可渐渐的他已羽翼渐丰，雄鹰又可蜷曲在岩石崖洞中而不肯面见青天？他生来便是为了翱翔，可此时他却踌躇于选定哪一片天。
他无法同时拥有两双羽翼，一心二用既不是他的作风，也全然不符合他的美学。
卧室里的电话铃声响起。迹部回望了一眼，不疾不徐地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景吾。”
迹部眼睫轻抬，“爷爷。”他喊道。
“父亲的意思是让景吾也去参加武藤家的春日祭神礼，这是武藤家一年当中的重要节日，这次景吾去，看来武藤家相当看重这次联姻。”书房内，迹部松盛取出精美信封内的邀请函，食指从左下的武藤署名上轻轻划过。他拿起邀请函，放到了德子手里。
德子接过邀请函，看着上面写意苍遒的书法，不安地皱起眉头，“可我还是不放心，景吾还是个年轻人，他如何能应付得了武藤家的那些老人们？”
“你要对景吾多些信心。”松盛安抚道，“景吾从小到大，有哪件事让你失望过。”
德子不语，她知道松盛说的都是事实，景吾就像是天神赐给她的一件礼物，满是欣喜，他俊美、聪慧、正直、勤恳，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孩子了。
但可怜天下父母心，她又如何能全然放心景吾一个人去面对那些陈旧腐朽的怪物们，那些人只会控制威逼，他们完全是无爱的人，个个生来仿佛只知家族荣耀，只知兴衰成败，他们才不会在乎人是怎样的人、人又要如何活着，稍显不满意的他们就要毁掉，入得了眼的就必然要抢夺拥有，他们如何能理解一个母亲只期盼孩子能够幸福生活的愿望？
看出德子的担忧，松盛轻轻安抚着自己多愁善感的妻子，他轻柔地拍着德子的背，低声说:“如果实在不放心，那天我们陪同景吾一同去，你看怎么样？”
“不行——”德子想都没想就拒绝道，“这样只会让他们轻视景吾。我才不会让那群老家伙有任何刁难景吾的机会。”
松盛张开双臂将德子轻轻收紧在怀里，循循善诱地说道:“是的，我们要相信景吾，他今后的路还很长，我们不能一直干涉他的成长。”
德子的神情依旧忧愁，她靠在松盛的怀里，惆怅地说:“你说我们替他选择了武藤家究竟是好还是坏啊？”
“目前还不知道。”松盛如实交代，“你不是挺喜欢那个叫做世津子的女孩的吗？怎么现在又开始担心了？”
德子支支吾吾地道:“其实久美子跟我通话说，那个女孩至今还不知道联姻这回事……况且联姻又哪里只是两个人的事……松盛，我很担心他们。”
“我明白你的意思，爷爷。”迹部恭敬地说道，他不苟言笑的时候看上去反倒有一种克制的禁欲气质，“……嗯，我会按时参加祭典的……”
挂了电话，迹部坐在灭了灯的卧室里，一片黑暗之中，月光清冷地穿过阴云在他的脚下投射下银色的清辉。
迹部循着月光看去，看到电话桌上那枚已经被拆开包装盒、站立在月光下的手办，没有表情的人偶顶着一头橘色的鬃毛，胸前印着一枚鲜红的爱心。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闻见空气中清幽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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