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梁一乾和对面的女人简单的寒暄过后便随意靠在椅子背，纤长的手指松了松紧紧勒在脖子上的深蓝色领带，他低头边解开衬衫上的腕扣边说道：“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对面的女人紧握着黑色裙摆，丹凤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梁一乾的表情，有些局促不安，她问道：“班长，你还记得林姝吗？”

        梁一乾从脑海中搜寻出林姝的信息，林姝是他高中同学，虽然交流不多，但是作为班长的他对林姝还是有几分印象。林姝自打高二文理分科之后就一直跟他同班到毕业，多年未见，他已经记不太清林姝的面容，只记得她身材纤瘦，松垮的校服耷拉在她身上，她总喜欢扎个高马尾，额前留着厚重的齐刘海，成绩中等，但是性格内向，不太爱说话。

        女人见他点了点头，苍白的脸庞布满了哀恸，双手攥紧，她低头继续说道：“她前两天去世了。”

        梁一乾很是惊讶，平日虽无过多交流，但是还是很人性地平生几分惋惜和感慨。他沉吟道：“节哀。”

        他斟酌，又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女人红着眼眶，眼睛泛起雾气，鼻头发酸，看着窗外霓虹灯下往来的人群，双目被雾水氤氲，泪水从脸颊滑落滴在手背，溅起水花。她哀痛道：“她前几天回家路上遇到了一个被一个男人拿刀追赶的孕妇，她为了保护孕妇，被那男的砍了五刀，失血过多，没抢救回来。”

        女人说着已经泣不成声，梁一乾悻悻，问服务员要了包纸巾给她。

        “林姝她那么善良，可为什么好人没好报？她毕业之后就在南屿六院工作，她从死神手里抢回了那么多人命，连到死之前都还想着救那位孕妇，哪怕到最后去世了还要把自己的器官捐出去救人。这么善良的人，可到最后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我好讨厌她的善良，好讨厌老天爷的冷漠，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能那么轻易地让她死去。”方舟舟的心揪着疼，这几日的悲痛从未得到缓解，反而被酝酿得更深痛，现在一想起这事她就难过得快要窒息。她和林姝打小便认识，关系一直十分要好，纵使大学隔着天南地北也没影响她俩关系分毫。林姝去世，她心里的悲痛不亚于林姝父母半分。知道方舟舟怀孕后，林姝一直打趣说要当孩子的干妈，要给孩子买礼物，等孩子出生给它封个大红包。可孩子还没出生，她这个干妈便离开人世。

        “方舟舟，你应该坚强一点，林姝那么善良，她肯定不希望你因为她而这么难过。”梁一乾向来不会安慰人，见她如此悲伤，只得安慰道。

        “班长，你明天去参加她的葬礼好不好？”方舟舟拉着他的手，带着祈求的语气问道。

        “不太方便。”梁一乾虽然同情方舟舟，也为林姝的遭遇的悲惋，但是他和林姝不熟，而且他最近刚从国外读完博士回来，他迫切寻找工作来养活自己。前两天他刚面试一家国企，应聘职位专业对口，待遇薪资都不错，是他这段时间遇到的最好的一份工作，他决不能让任何事情影响它。公司通知明天下午得再进行一场笔试，笔试成绩前三才有缘入职。他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年近三十，靠父母养着也不是个事，总得独立出来。

        “班长，我求你了。”方舟舟扑通地跪在梁一乾面前。她哭诉道：“林姝她喜欢你快十年了，她一直都很想再见到你，她很遗憾当年没有跟你表白。她都死了，我不希望她带着遗憾离去。只要你肯去，我什么要求都答应你，我给钱给你好不好，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你好不好？”

        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俩身上。梁一乾瞧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不由生出恻隐之心，遂退步道：“我明天下午有面试，现在去可以吗？”

        方舟舟赶紧点头答应，生怕男人反悔。

        梁一乾将她扶起，说道：“方舟舟，钱我是不会收的。但是作为老同学，我真心希望你能看开一点，人死不能复生。你也说了林姝这么善良，一个善良的人怎么忍心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因为自己痛不欲生？”

        到了殡仪馆，梁一乾停好车，跟在方舟舟身后进去。梁一乾见到了两个相互依偎坐在一起的五十多岁穿着黑色衣服的夫妻，估计是林姝的父母。梁一乾还是礼貌性地介绍自己，然后说了声节哀。

        方舟舟递给他一直白菊，梁一乾接过，走到冰棺前，他隔着厚重冒着白雾的透明棺盖看到了林姝。林姝安安静静地躺在冰棺里，身穿一席白色及膝长裙，秀气的鹅蛋脸此刻煞白，卷翘浓密的睫毛挂上了白霜，浓黑如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身下衬得她越发苍白脆弱，像是美丽的泡沫。她已经不再像记忆中那样青涩带着生气，她比记忆中的林姝更美，活脱脱地像一个沉睡的白雪公主。梁一乾没由的一股悲伤涌入心头，心脏揪得慌。他想可能是出于对这一条年轻生命的惋惜吧！

        梁一乾想起明天的笔试，冲她鞠了一躬，怀着悲悯的心情将手中开得正美的白菊放在桌子上。然后便打算离开。

        方舟舟在他临走前将两本厚重浅蓝色的笔记本递给他，方舟舟解释道：“这是林姝的日记，我想她也许希望你能看看。”

        方舟舟还记得当年和林姝讨论死亡，然后谈到日记的时候，林姝说：“我才不怕让别人看我的日记呢，我又没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他们想看就看，我就当给他们留个念想，反正我都死了要脸面也没用！”

        “那你不怕别人发现你喜欢梁一乾那么多年，却怂得连句喜欢都说不出口。”方舟舟打趣林姝道。

        “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才好呢，最好把我的日记弄成一本小说，这样梁一乾就知道我喜欢他了。我活着的时候惦记人家那么久，怂得连看都不敢多看人家一眼，难不成死了还要那么憋屈啊？我要是真死了，你就把我日记寄给梁一乾，让我也体验体验被他惦记的感觉。”

        没想到真的一语成畿，方舟舟又红了眼眶，盯着他手中的日记本交代道：“你要好好保存它，等你看完的时候记得还给我。”

        梁一乾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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