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梁一乾还跟父母住，回到家时，梁父梁母已经入睡。他蹑手蹑脚摸黑回了房间，他随便冲了一个澡，便窝在一米五的小床上看林姝写的日记。

        她的字谈不上多精致漂亮，但却圆润有力，有点像小学生，写起字来一笔一划很是规整，谁能想到这是一名医生的字迹。在她的日记里，她用大篇幅的文字去铺笔陈述他的每一件事，有些事情他甚至已经抛弃在岁月的河流里再也回想不起。他不由生出些许感慨，喜欢他的女生并不少，但是喜欢了十几年的，她倒是他知道的第一个。日记里的林姝会因为得到他送给全班的冰淇淋而开心，会为了得到他帮解题而高兴，会因为他的回眸而欢喜，也会因为他跟别的女生说话而拈酸吃醋，也会为了看他打篮球和跑步拉着方舟舟躲在角落里远远望着……少女的心事总是多愁善感的，高中的她总喜欢浪费大量的文字和时间去记录他。

        到半夜，梁一乾迷迷糊糊带着她的少女心事入睡。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梦见她。梦里的她还是年少时的模样，厚重的黑刘海遮住她饱满的额头，细软的长发被黑色皮筋紧紧束成高马尾，身上穿着宽大的蓝白校服。她和方舟舟半靠在教室前的栏杆上和班上其他几位女生聊着八卦。阳光打在她清秀的脸庞上，许是聊到高兴处，她掩嘴而笑，漂亮的杏眼微微弯起，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像只黑色的蝴蝶。梁一乾刚对上她的视线，却见她慌乱挪开，脸色的笑容依旧只是多了些许僵硬。

        梁一乾被她迷住，目光紧紧盯着她。少年时的他满脑子都是前凸后翘的性感美女，自然是对像林姝这种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没兴趣。林姝当时一直以为梁一乾喜欢他们班上的另一个长得娇小玲珑的沈清韵，还因为梁一乾和沈清韵走得近而暗自难过好久。

        画面一转，就是他拿着从学校外头批发的一大箱冰淇淋发给大家，那是他答应合唱前三给大家的奖品。他发给她的时候，林姝双手接过，然后轻声说了句谢谢，她的声音软软的，他想到了吴侬软语。他回到座位上，却像着了魔一般紧紧盯着她看，林姝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僵着身子，小口小口咬着手里的冰淇淋。梁一乾无法操控着自己的身子，只见自己缓缓像林姝走去，在全班的欢呼声中吻上她柔软的樱唇，最致命的是他还伸舌头撬开她的贝齿，最后还不忘一点一点地舔去她唇边粘上的冰淇淋。

        林姝涨红脸，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梁一乾只听见自己说道：“林姝，我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吧！”

        梁一乾没等到她的回应，就看见林姝座位上盯着他的座位看，教室里的其他人都消失不见，顺着她的视线却见另一个自己坐在椅子上给沈清韵讲题，他和沈清韵都还是少年的模样，穿上宽大的校服，他认真地接着题，沈清韵低头看他做题，两个人的脑袋都快碰到一起，沈清韵的手还搭在他肩膀上，宛如一对情侣。梁一乾才发现他和沈清韵接触确实有些过于亲密，只是当年的他对班上的女生都毫无感觉，整个人都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并没察觉到这种行为的问题。梁一乾见林姝蹙眉看着他俩，握着笔的右手青筋凸起，笔头在白纸上用力划出一道又一道划痕。梁一乾忍不住开口解释道：“我跟她真的没什么，我不喜欢她。”

        可惜她听不到，他伸手却触碰不到林姝，只能眼睁睁看着林姝朝走廊走去，她吃力地爬上栅栏一跃而下。他往楼下一看，只见一抹猩红。

        梁一乾惊醒，他满头是汗，一看时间已经八点了，他赶紧起床，换了身黑色西装拿着公文包便准备出门。无厘头的一场梦却让他牵怀。

        “诶，你不是下午才有面试吗？这么早你要去哪？”梁母见他要出门，问道。

        “我要去见一个朋友。”梁一乾没说实话。

        他开着父亲淘汰下的破大众，直奔殡仪馆。林姝在日记里提到这辆车，她曾经看见过梁一乾上过这辆车，便一直将车牌号牢牢记于心中。她也说过，他研二的时候，她也在商场停车场见过这辆车，她躲在角落里远远望着这辆车，她渴望能遇上他，等了半天却只见他妈妈一人。真遗憾，他现在在这辆车上，可她却不在了。

        他买的是不是白菊，而是一束白荔枝玫瑰。她在日记里说过，她最喜欢玫瑰花，曾在老家的院子里种了一花墙的玫瑰。每次回去看到它们生机盎然就会觉得心安，就好似她从未离开过。

        他又来看她了，她和昨天一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冰棺里，只是脸上的妆容和裙子都被换了，她身上的白裙变成一件华丽的一字肩婚纱，口红也从蜜橘红色变成了番茄红。他凝视着她，久久不愿离去。他鬼使神差般地小声说了一句：“你要是觉得遗憾的话，那你来我梦里，我们谈一场恋爱吧！”

        梁一乾说完，自己后背都有些发凉，燃烧成灰烬的纸钱落在他身上，耳边都是哭泣声，听起来很是凄惨，他敛眉喃喃道：“林姝，我很抱歉没经你同意就看了你的日记。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会有一个女孩子默默喜欢了我十二年。”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就不陪你到最后了，我下午有个面试，它对我很重要。如果你知道的话，我希望你可以祝我好运。”

        梁一乾转过头看见方舟舟撑着腰看着自己，身上仍是昨日那套黑色西装裙，只不过她眼眶脸颊变得更加凹陷，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他才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路，方舟舟才开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梁一乾没接话。

        方舟舟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给他：“这卡里有十万块，是我目前的全部可以动用的资金，就当感谢你满足了林姝心愿的报酬。”

        梁一乾看着她手里的那张绿色银行卡往后退了一步:“这钱我说过我不会要的。我是她老同学来参加她的葬礼是应该的，你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还有，等孩子满月别忘了通知我这个老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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