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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蹊跷


夤夜已过,寒酥绵绵。

        “摘棽,带路。”乌悯理了理衣袖,把鬓发绕到耳后,逼迫自己放平心态。

        只盼簇艽那个乌鸦嘴不要一语成谶。

        “是,小姐请随奴婢来。”摘棽行礼道,而后带路。

        二人姗姗来迟到达厅堂,门边楹联,往上匾额。

        里面正襟危坐着三人,只见乌越抿了口茶,眉头紧蹙,染上哀愁之意。

        而此刻,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门口伫立的乌悯,昨日亦是如此,乌悯险些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隐身术。

        那三人持续商榷着:

        “一切皆蠲,从何得益?”

        往声源处望去,那人背对着乌悯,万缕青丝披在后背,轻轻摇动。

        乌悯为何觉得,好熟悉?

        不会得病了吧,怎么见谁都觉得好熟悉。她思虑着。稍后请个大夫吧。

        “阮小将军,见胆而求鸮炙,设想如此多,适得其反。”乌越看着那人,语气郑重,严肃极其。

        “放长线钓大鱼,想必乌大人不会不知,”阮小将军摆弄着手里的扳指,懒懒散散的语气中竟然有肃穆之意。

        一字不落的入了乌悯的耳畔,乌悯凑近身边的摘棽,压低声音:“昝箖绥来啦,确定是要见我?”

        “……”摘棽发楞,声音轻飘飘的:“是老爷叫奴婢唤小姐起来的。”

        “……”这乌越就为了这件事,打扰她睡觉?

        比起小情小爱,她觉得回笼觉更胜一筹。

        如果簇艽此刻待在身边,估摸着又要嘲笑她了。

        “父亲,我来啦。”乌悯打断他们,提着下裳,步履极轻。

        乌越抬眸,瞧着小姑娘向自己踏步而来,背后是无尽的霜雪,以及狂风的呼啸。

        紧蹙的眉头此刻舒展开,语气变得很轻,但还是不禁斥责:“小姑娘家家的,不淑慧些。”

        “是。”乌悯撇撇嘴。然后乌越如愿以偿的听到她掐着温柔的嗓音说道:“古摸宁,您不够贤惠的女儿给你请安啦。”

        “嗯。”乌悯闭眸,眼边簇生的睫毛如同池边的芦苇,每一条被岁月留下沟壑的皱纹,心理作用似的没有那么严重了。

        说话过程中,乌悯没有注意到阮筏呆滞的小表情,对方目光灼热。

        乌悯继而转身面对右侧正在喝茶的昝箖绥,他今天穿的是一身墨色玄衣。眉目似刀刃,不掺丝毫柔。

        “见过昝公子。”

        “嗯。”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眼眸自始至终都落在茶盏上,看着上边精致的花纹,细细打量起来。

        乌悯凊恧,打心底心服口服,一个比一个高冷,是吧?

        不管了,礼仪做全,还差一个。乌悯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她裙摆勾起弧度,悬挂在青丝上的发簪流苏不断摇曳,发出泠泠的声音。

        嘴角勾起,梨窝微绽。而一切虚伪在看清楚对方容貌的时候刹住了。

        阮……筏?

        哎呀!她这榆木脑袋,阮小将军这不就是只有一个吗?刚刚定然是还没清醒所以没认出来。

        阮筏和昝箖绥走那么近,笃定知道他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但是他好朋友的未婚妻前段时间还亲口承认他是她特地来寻找的丈夫,不知道阮筏知道她是昝箖绥的未婚妻了没有。

        阮筏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唇畔勾起,挑眉。

        见二人停顿了一段时间,乌越疑惑儳言道:“你们认识?”

        “不曾。”乌悯立即否定,不带媕娿。秋水般的瞳仁里映出乌越不解的表情,昧着良心道:“今日第一次见,有被阮小将军的容貌所惊艳。”

        闻言,阮筏勾起一抹坏笑,眸中的狡黠之意无处可匿:“初次识荆,乌小姐,我们来日方长。”

        要不是乌越在这,乌悯真的想给阮筏一个闭门羹。

        昝箖绥表情微妙,注意力从茶盏转移到乌悯身上,目光愈发的冰冷,如山川。

        寂静的落针可闻,乌越先行打破这份尴尬:“此时稍后再说,你们二人可是已吃饔?”

        二人指的是昝箖绥和阮筏。

        昝箖绥可没吃,一大早就被阮筏拉到乌府,满头雾水的坐这好些时间了。

        阮筏自然是不会饿着自己的,早在鸡未鸣的几个时辰前吃的饱腹才前来。

        虽然阮筏是想早些了事早些回去,但讵是不顾虑昝箖绥的感受?况且事还未了。

        “并未,乌大人可是要招待我们?”阮筏嘴直口快,抱着自己的剑,很是散漫。

        可是,乌越意料之外的没有生气,没有恼怒,他阖起眼眸,像是四月的雨般轻柔:“我就知晓,为了件小破事,我叫人给你们准备朝食。”

        果然果然,乌越没有去追究态度,他在意的是他们没吃朝食。无论怎样,乌越都算是一个好心肠的人。

        此言一落,乌悯附过身去,她晧腕抬起,素手扯着乌越的衣袖,疯狂眨动潭水似的秋瞳:“你的宝贝女儿也没有吃。”

        “……”乌越倒是丝毫不顾及她的颜面,当着阮筏昝箖绥的面前教训她,但还是口硬心软:“谁叫你起那么晚?小姑娘家家的,说出去不嫌丢人?你看谁以后敢要你。等着,我叫人准备。”

        直至乌越离开,此时此刻的气氛不比方才,愈发阴森,乌悯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脖颈上血管的起伏。

        除了乌悯,其他人都是坐着的,乌悯自然是不可能站着的。

        她步伐轻快,拐着弯直接坐在木椅上,她用手勾了勾自己的几缕青丝,目不转睛看着昝箖绥。

        乌悯挑的是昝箖绥旁边的位置,也是离阮筏最远距离的位置。

        昝箖绥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看她,视她若空气,身上隐隐约约散发着戾气。

        而阮筏就不一样了,少年眉如墨画,鬓若刀裁。似伫立在巍峨高山的高山,远在天边,触不可及。浑身上下透着洒脱俊逸,就那样毫不避讳的盯着乌悯。

        乌悯能感觉到这灼热的目光,她故意的。

        故意不去看他,故意不回应他。她知道现在阮筏的心思,只要去看他准能对上挑衅的眼神。

        估计阮筏被打的苟延残喘了都不会相信,这个他一直盯着的女孩,早在自己从未见过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关注了他,毕竟这件事很洸洋,正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乌悯还曾经在簇艽面前吹嘘,自己起给这个故事的外号——

        熟悉的陌生人。

        最后,肯定是不出意外的被簇艽嘲笑了。

        追溯起当年的那次讨伐冕棠,他身为敌国小将军,稚嫩得很,却与父亲一起并肩率领士兵一起攻打冕棠。

        冕棠陨落那夜,她忘不掉,血流满城,腥味遍布,嗅起来都是呛鼻的臭味。

        那时刻的她也只不过才髫年,便好像品尝了白寿的痌瘝,痛苦蔓延至四肢百骸。

        而与此同时,阮筏他束发之时便荣得皇帝夸赞,从小生在腰缠万贯的家,无人敢欺,甚至无数姑娘倒贴。

        这让一个亡国的公主怎么咽的下去这口气?

        所以乌悯自小便开始观察这个小将军。

        发现他虽然身为一个奋勇杀敌,浴血奋战的小将军,可是还是不免落俗,也沉醉于花容月貌。

        所以乌悯采用美人计。

        乌悯喟然。

        昝箖绥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很是不满的抬眸看她,眼神锋利,极为厌烦她肆无忌惮的目光。

        “再看收费。”

        “别这么抠门嘛,”她回过神来,看向昝箖绥的眉目染上几分轻柔,声音宛转悠扬,沁人心扉:“你啷个勒跟好看。”

        昝箖绥冷笑一声,不吃她这套。

        阮筏明显听完了两人的对话,单侧嘴角微挑,语气懒懒散散,还带着挑逗之意:“你看那块木头做甚?我也不错啊。”

        “……”昝箖绥全然无视,颇为无语。

        阮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乌悯如释重负,连呼吸都似乎没有方才那么困难了,像是万千风霜凝聚成一座冰山却一瞬即逝的融化。

        看来是还不知道昝箖绥是她的未婚夫?不然为何问的出来这种话?甚好甚好。

        “阮小将军自然也是好看的,这叫做就近原则。”她勾唇一笑,不容置疑的真切,将虚伪掩藏在心底。

        闻此言,阮筏指尖划过刀鞘,触碰到细细的触感,趁她猝不及防的时候,再扬起眸看她,若有若无的撩拨:“他不给你好脸色,坐我身边呗,近水楼台先得月。”

        近水楼台先得月,类比起就近原则,好像是比较划算。

        乌悯如桃花般的唇瓣颤动,刚想说什么,乌越就踏着成熟稳重的步伐进来了,一下子所以话像是骨头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咽下去也不是,说出来也不是。

        他抖落肩膀上皑皑白雪,又理了理衣襟与袖口,见到衣裳上一下不然才吐气,注视着他们缓缓道:“准备的急切,二位莫要嫌弃。”

        “乌大人这是什么话,”阮筏抢先一步回答,急促而笃定:“乌大人不嫌我们麻烦才是。”

        “鸢尾,你与他们一同去,带个路。”他垂眸,看不见眸底闪过不可言喻的情绪,但很快恢复:“我去思考一下刚刚的问题,不久便会给二人答复。”

        鸢尾是乌悯的小名,但是乌越平时不这么叫,因为只有不生气或者稍微乐呵点的时候才叫,平时嘛就叫——孽女。

        这两个人?没有乌越?那岂不就是烫手的山芋到她的手上了?

        她这么爱说话,万一穿帮了呢?岂不完蛋?

        乌悯刚想说什么,对上乌越沉着而坚定的眼眸,里面充斥着母庸置疑的意思。

        行吧行吧,比起那两个人,这个显然更有威慑力。

        毕竟现在可是在乌府,他们不能拿她怎么样,但乌越可以用狠辣的手法教训的她吃不了兜着走。

        乌悯似乎背负着重大的任务,她昂首挺胸。

        事实上,她确实背负着重要的任务,左肩一个小将军,右肩一个大少爷。

        乌越蹙眉:“又不是让你上战场,不要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哦。”乌悯嘟嘴。

        走了几步,乌越蓦的心思飘过,寒潭般的深邃瞳仁里掠过光辉,冲着刚踏出门槛的昝箖绥道:“对了,昝公子,有件事要单独聊聊,你们二人先去。”

        昝箖绥回眸,顿住脚步,疑惑的看着乌越,眉梢的戾气似乎在加剧。

        嗯,乌越真聪明,给她安排了个麻烦精在身边。乌悯心想。

        若是阮筏留下,这一路只会让她感到冷,昝箖绥不爱说话,绝对不会导致她心惊胆战的。

        麻烦精阮筏斜眸看着乌悯,良久,二人缓缓退场。

        外边的雪没有要停的意思,纷纷扰扰,北风呼啸。虬枝间绽放出几朵美丽的梅花,散发着诱人的清香,馥郁芬芳,沁人心扉。

        走了几步路,霜雪覆盖的地面赫然出现了两个人的脚印。

        阮筏骤然停下脚步,斜眼看她,狡黠一笑。乌悯也顿住,回头看他:“小将军,怎么不走啦?”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现在颇有些视死如归的精神。

        他俛伏,两人近在咫尺,他能嗅到她发端的清香:“不解释?”

        乌悯如坠雾中,心绪越发低沉,表情还是佯装的很淡定:“解释什么?”

        “啧,若非今日来这。”他凝神注视着她,恍若罂粟绽放。“我都差点忘了,有人曾说要和我步入殿堂,一生一世一双人。

        怎么?忘了?这么近不来找我?”

        “……”步入殿堂可以理解,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可没说,不要造谣。

        况且你不也忘了嘛。

        “小将军在说什么呀,你这样贸然污蔑我,很不好。”她装傻充愣,若是细看,会发现她的回避。

        “要不是我来这里,都没注意到有蹊跷。

        乌四小姐,果然好演技。”

        乌悯这次真的没听明白,瞳仁里散发着呆滞的目光,这张美丽的脸颊此刻又憨又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蹊跷?”

        不能聊下去了,乌悯深深的知道:“好啦,走快些,免得饭菜都凉了。”

        见他无动于衷,她如柔荑的手扯扯他的衣袖,他下意识的用手揽住她的脖颈,因为是个将军,避免不了警惕性,习惯了,所以这是下意识的动作。

        “小将军要欺负弱女子吗?”乌悯自然知道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但她这句话没有份量,轻飘飘的,亦是下意识的语言。

        “什么叫欺负?”他揽过她的脖子,臂弯枕着她的脑袋,青丝缕缕垂斜下来,他捏住她的耳垂:“这叫替天行道。”

        “……”乌悯可以笃定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的,这是乌府,众人皆知,乌四小姐招惹不起。

        乌家更是惹不起,今日他若是大打出手,那桃之夭夭,乌越也会掘地三尺把人给挖出来。

        “冤有头,债有主。乌四小姐,不怕遭报应吗?”

        怕什么呀?

        乌悯瞳仁一转,熟稔的转移话题,惴惴不安道:“阮小将军,你不觉得有点亲密了吗?男女授受不亲。”

        “你现在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当初牵我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阮筏鹰觑鹘望,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讽刺她道,眉间蕴的冷意如同这源源不断的寒霜,冷得很。

        “有没有一种可能,人家在没有见到你的这段时间,学会了腼腆?”

        “我知道脸皮能练厚,居然还能磨皮?”他更加不可置信,继续驳回。

        毕竟,在阮筏印象里,恁般不要脸的千金小姐,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她乌悯便是这句话的破例。

        “哎呀,小将军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她伸手扯了扯他的手,想拉下来,可是她如蚊睫般微弱尘沙的力气怎么跟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比?那岂不是在痴人说梦。

        “比如,你是昝面瘫的未婚妻?”

        不知道的事,比如,她和昝箖绥是未婚夫妻。

        “……”昝面瘫,外号用得还挺恰当?

        她是故意去勾搭阮筏,并且也坚信二人必会邂逅,但绝非今日如此快,她连决策都还不曾思考到。

        原来这就是簇艽口中不好的预感。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她和昝箖绥有这层关系,刚刚故意演戏不是给她看的,她是剧中人。

        而昝箖绥才是旁观者。

        “你都知道?”她怔愕,身体筛糠似的,打了个寒噤。

        她不是害怕、不是畏葸,是惊讶、是诧异。

        这句话对应了那句“蹊跷。”他知道自己是昝箖绥的未婚妻,首先,昝箖绥的未婚妻在乌府,没错。

        其次,为什么今日就乌悯来了,而别的大小姐二小姐没有到达,已经很明显了,肉眼可见,不用揣测。

        “怎么?很害怕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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