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虚
钻石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上床来，在徐迦南身侧蜷着，小脑袋枕着他的手，间或蹭一蹭。
徐迦南回神，把小东西搂紧了，过一会干脆把脸凑过去埋进它的脖颈里。
连小猫都这样聪明，知道它在何时可以靠近他，而他却任由酒精将自己拉进泥沼。
关于昨晚的事，如果说一开始他确实没有分辨出被他抱住的那人是谁，那么后来他那些几近疯狂的野蛮索取和冲撞，就带着明知不妥却也不肯停下来的惩罚意味。
如今回想起来，让徐迦南羞愧的正是他这种狗屁不通的心理。
用癫狂惩罚自己，也惩罚那个不知人心险恶的老好人傅青山。
卢敏曾经说他只配在阴沟里生存，如今看来她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如果不是傅青山，不是他当初接受他冒昧提出的交友请求，不是他让一个在阴沟里挣扎已久的人突然感受到站在阳光下的美好，不是他和天使一样的天天让他明白父子间感情原来可以那样温暖……
但也是傅青山，用他几乎算得上絮叨的关怀，将徐迦南在过去两年多构筑起来的对徐安西的心意变得不再纯粹。
酒精让徐迦南糊涂，而无处宣泄的愤怒则让他即便意识回拢，也依然选择放纵自己心中的恶念。
傅青山有什么错？错的只有徐迦南自己，错在他穷尽力气也摆脱不了身体里属于徐家的基因，自私刻薄，贪得无厌。
犹如突然置身岔路口，一边是直面错误向无辜者祈求原谅，另一边则是假装无事发生并避而远之，如何抉择让徐迦南因宿醉而来的头痛越加严重。
或许还有第三个选择？徐迦南不知道。
但藉着工作忙的借口，他在日复一日黑白颠倒的加班中，成功避开了与傅青山碰面，自然也没再主动打过电话或者短信，偶尔手机响起一次，他还会不自制地心虚。
在对待傅青山这件事上，徐迦南发现自己跟徐远道并无二致，同样的渣且懦弱，也因此更加痛恨徐远道，更加鄙夷自己。
原以为不联系就算是渐行渐远了，谁知某天凌晨下班，徐迦南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竟与牵着珍珠的傅青山迎面撞上。
内心有片刻的慌乱，下意识地想往旁边躲开，奈何距离太短，在他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傅青山已经看到了他。
要不要打招呼？接下来还能说些什么……徐迦南内心挣扎得厉害，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倒是傅青山在短暂的怔愣之外，似有若无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拉着珍珠走开了。
徐迦南留在原地，乍见人时不受控制的心跳已经回落，头脑也冷静下来，却没有忍住往傅青山那边看过去。
还是常见的那身衣服，永远的深色系，从冬天的外套延续到现在的短袖衬衣，走路也永远是那样微微沉着一点背。
傅青山的老好人性格，已经外化到他的一言一行。
徐迦南在等，等傅青山回头，他跟自己约定，只要傅老师看过来，他就走上去向他道歉。
然而傅青山最终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徐迦南兀自笑笑，原来即使是傅青山那样的老好人，在看清他的真实面目后，也会毅然选择无视他。
也难怪，一个自私且懦弱的人，一个连承认错误都不敢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要求老好人的原谅？
徐迦南一面极度鄙夷自己，一面却又任由麻木一点点吞噬心里残存的愧疚不安。
事到如今，他终于意识到，卢敏才是真正看透他的人，他注定只能做一条阴沟中生存的毒蛇，是谁也捂不热的冷血动物。
说起卢敏，徐晋东两天前还到公司来找他，虽然不是兴师问罪的态度，但他说的那些也跟问罪差不多。
卢敏从陵园回去后突然就病了，头痛脑热无心饮食，又不肯去医院，前几天干脆把自己关房间里不出来。
“有这种事？”徐迦南那会儿还笑，“我就说嘛，你妈爱子心切，搞不好这病就是这么来的。”
徐晋东欲言又止，徐迦南知道他想问什么，却偏不说实话，幸灾乐祸道：“没错，那天她什么都没说，是我恨她撞破我跟徐安西的约会，所以狠狠地问候了她，没想到她这就病了，看来还是心眼太小……”
徐晋东后来也是被徐迦南气走的，因为他笑着问他，既然大家都这么恨不得他死，万一哪天他真一命呜呼了，徐大少介不介意让他在徐安西旁边占个位。
“你！”徐晋东大概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徐迦南，盯着他好久说不出话，最后硬生生挤出一句“休想”转身就走。
徐迦南其实无所谓身后事，那么说当然只是为了气一气徐晋东，谁让徐家人一个个外强中干不经气。
徐晋东有阵子没再出现，只要他不来，徐迦南的心情就能维持得像他的生活一样很平淡，忙时埋头干活，闲时窝在家里喝点小酒，喝醉了就跟钻石互相龇牙然后一拍两散。
睡眠依然是水中花镜中月，即便近在咫尺，伸手却触不可及，只有在喝醉后，它才会短暂地臣服于他。
徐迦南很久没有再见过傅青山跟天天，倒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感觉，只是在极偶然翻开傅青山的微信，发现他很久没再更新朋友圈时，才不那么在意地想，他们或许早忘了他。
忘了也没什么，真的，就像他这一生邂逅过那么多人，最终留在他生命里的只有一个徐安西。
徐迦南把手指挪到微信头像上，不记得傅青山是什么时候换的，照片里是天天坐在一堆玩具前的背影。
不用放大照片也能看出那些玩具大多都是徐迦南送的，傅青山保留这样的照片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只是可有可无的背景。
视线被微信里的信息吸引，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天天生日那天，傅青山发来的邀请。
再往前翻，在为数不算多的对话里，徐迦南无聊地发现，微信里的傅青山要比现实中的他更年轻也更鲜活，因为他好像有无数的疑问和新发现。
在那些对话记录里，傅青山说的最多的是“在忙吗，吃了吗，有没有时间”，以及“天天今天发现一只晒太阳的蜗牛，路边的桂树开花了，天天摘了一朵说要送给你”……
徐迦南想不起来天天送过他桂花，倒是记得对傅青山借酒行凶那天，在他身上闻到的薄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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