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除夕
一起过年似乎成了不用明说的约定。
因为徐迦南，傅青山预感今年的大年三十会有点不同，至少年夜饭他得比往年准备得更用心些。
其实就在徐迦南跟天天胡乱时，傅青山就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
不说满汉全席，起码鸡鸭鱼肉都得有。鱼就做松子鱼，天天最喜欢酸酸甜甜的口味；鸡呢就做板栗花生炖鸡，徐迦南脸色不太好，多喝几碗汤补补，再加几个别的素菜，完美了。
傅青山除夕这天一早就去超市买好菜，洗洗涮涮切切忙活半天，愣是一个人把家里的年味提高许多。
但饭菜还没做下，傅青山接二连三遇到难题。
先是接到前妻打来的电话，想过来接天天回去团年，偏偏天天不乐意，电话还没挂就哭得翻天倒地。
傅青山不是不理解前妻的用意，天天毕竟有亲爸爸，那边要求孩子回去很正常。
可天天虽然是小孩儿，这时候哭也有他的道理，要么因为傅青山较之别人对他更宠爱一些，要么就是因为他最近新交的大朋友徐迦南，再不然也可能是单纯舍不得他的小猫小狗。
舍不得天天伤心，傅青山费尽口舌才说服前妻同意孩子留下，前提他保证这段时间让天天至少再长胖两斤。
养胖孩子不容易，但傅青山突然发现养胖徐迦南好像更难。
他们已经认识一段时间，送过去的饭菜在他身上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想到徐迦南，傅青山遇到的第二个难题就是他。
傅青山对这个除夕计划得很周详，可就是没料到一向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徐迦南，从半下午开始就不见人影。
牵着天天往回走的时候，天天闷闷不乐地问傅青山：“爸爸，你说叔叔会去哪啊，他昨天还说今天陪我过年，而且我们的积木还没拼好。爸爸，叔叔会不会不回来了？”
“别瞎说，叔叔可能有事临时出去，办完就会回来。”
嘴里安慰天天，其实自己心里也很没底，徐迦南去哪里做什么，原本就不需要考虑他们父子。
他不来过年对他的直观影响也只是，天天可能会有无数个问题问他，那些已经准备好的食材可能会浪费很多。
但好在，徐迦南在华灯初上时，顶着一身寒气敲开傅青山家的门。
“过年好。”徐迦南笑嘻嘻的，高高举起手里送天天的礼物，仿佛求饶一样，“我没错过饭点吧？”
天天正在沙发里抱着珍珠看电视，这会儿一听声音，都顾不上珍珠比他推到地上，冲过来一把抱住徐迦南的腿，连连尖叫。
“叔叔叔叔，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孩子说话最不懂拐弯抹角，可这么直白又搞得两个大人都是一愣。
尤其傅青山，恨不得拿菜堵天天的嘴。
什么不要我们？大家本来就只是朋友！
傅青山打着哈哈，看到徐迦南拿过来的大堆东西，有衣服玩具还有别的什么，正好转移话题，责怪道：“怎么又拿这么多东西，不是跟你说了别再给他买东西吗，看把他惯的……”
徐迦南笑而不语，径直把东西交给天天，天天一件件掏出来过目，每看一样都要兴奋大叫。
越过这震耳的声音，徐迦南笑着回傅青山：“又没多少钱，天天高兴就好。今天过年呢。”
他那句“过年”，成功让傅青山收下他的这份慷慨，招呼他快进屋里坐，再等会儿就开饭。
傅青山在厨房忙活，徐迦南陪天天在客厅待着，天天有新玩具就顾不上看电视，手忙脚乱的，却一时不知道玩哪个好。
徐迦南倒是没去参与，只靠在沙发里，笑着看小家伙最不加掩饰的快乐。
还是小孩儿好，什么时候都无忧无虑，又有傅青山这样的爸爸，一辈子不长大都好。
年夜饭赶在春晚前好了，傅青山招呼徐迦南和天天上桌。
徐迦南懒怠动，笑着问怎么不在茶几上吃，就着电视吃还热闹，天天一听也马上附和。
傅青山于是把饭菜摆满整整一茶几，担心天天毛躁打翻热汤，强势把他按在自己身边不许动。
徐迦南看两父子富于生气的互动，莫名生出一股朦朦胧胧的岁月静好的错觉。
傅青山今天下了功夫，大有一顿饭就喂胖两个人的架势，这不吃饭也没闲着，一会儿给天天夹菜，一会儿喊徐迦南别光看着不动筷子。
徐迦南确实有点不在状态。
他下午出去了一趟，其实是去看徐安西。
大过年的，公共陵园那地方最容易被人遗忘。他怕徐安西也有这种想法。
“怎么了？”傅青山见徐迦南驻着筷子走神，不免关心，“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菜不合口味？”
徐迦南收神摇头，夹了一筷子青菜大口吃起来。
饭吃没几口，手机在脱下的外套口袋里呜滋呜滋叫，徐迦南说声抱歉，拖过衣服拿手机，起身去门外接。
电话是徐晋东打来的。
这个新号就只有他知道，平时也没少打，但徐迦南一般不接。
“什么事？”徐迦南声音冷淡，“我现在不方便。”
徐晋东是在家里打来电话，几双眼睛看着，他不得不背转身，调整好语气才开口。
“除夕了，又不上班，这个时候你能有什么不方便……阿姨做好了饭，就等你……”
“等我？”徐迦南没让徐晋东说完，勾起冷笑，“等我做什么，回去给你们饭后消遣？抱歉，我今天没心情。大过年的，你也最好别没事找事。”
即便手机早关了外放，但在这个即便掉根针都能引起地震的时刻，对话还是被徐家上上下下听得一清二楚。
徐远道原本没什么表情，这时一张脸马上沉到了底，卢敏却是第一发作，冲手机里骂道：“今天不回就永远别回，家里不欠你！”
徐晋东已经尽量背过身，这下干脆用手捂住话筒，用眼神示意他妈不要再说。
卢敏气哼哼地皱眉，徐诗贝看好戏不嫌事大，拍这手笑徐晋东。
“大哥，我就说他不会回的，你这不是自讨没趣，简直是冷脸贴热屁股。”
“怎么说话！”因为徐安西那事，卢敏如今听不得丁点儿那种意味的词，伸手拍徐诗贝一下，恼道，“你们一个二个，都给我乖一点，我的孩子不能那么没教养。”
她这话既是说给徐晋东和徐诗贝，也是说给电话里早被视作仇敌的徐迦南。
徐迦南自然听到了，却没吱声，默默把电话掐断，握着手机低头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屋，见人依然一脸笑。
楼房不隔音，况且刚才门都没关，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徐迦南那几句话已经够傅青山想很多。
但他没问。
成年人各有各的难言之处，不问不管就是对彼此最大的尊重。
起身把饭菜又热了热，徐迦南依然吃不多，不过表面上还是挺高兴的，逗天天数碗里的饺子，可把这孩子为难住了。
年夜饭还没吃完，徐迦南手机里又收到一条信息，徐大少爷大发善心，给他转了一笔，足足两万块。
“压岁钱，收下。新年新气象，开心点。”
徐晋东的附言让徐迦南发笑，什么新年新气象，不过是另一种劝他乖顺的另一种说辞。
倒是这个压岁钱，托徐大少的福，徐迦南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给天天准备，干脆把徐晋东给的顺手转给了傅青山。
傅青山手机不在身边，直到晚上徐迦南回去，天天也睡下了，他独自坐在客厅守岁时才发现。
两万块！什么样的关系才会给孩子这么大红包？
再说徐迦南自己还在租房子，工作看起来也并不轻松，怎么看他都不该出手这样大方。
傅青山头皮发麻，犹如刚抓着个烫手芋头，不仅为难，还难为情。
不管徐迦南是出于什么理由给天天这么大红包，他想着丢都得帮他退回去。
果断点了退还后，傅青山紧接着就给徐迦南发视频。
钱虽然退了，表达感谢的话还是要说，但徐迦南没接，发过去的几条语音也没得到回复。
接下来几天，傅青山依然没等到徐迦南的信息，带天天上门，也只听到钻石在门里应着敲门声喵呜。
徐迦南不在家吗？还是因为某个他没留意的失误让他误会，所以拒而不见？
傅青山想不明白，纠结几天也只得放到一边，只是不免担心徐迦南如果不在家，钻石会不会渴着饿着。
其实傅老师多虑了，徐迦南既没误会什么，也不是临时出门。
他这几天都在家躺着，没有错过一天几次的敲门声，直至它们最终归于沉寂。
除夕夜从傅青山家出来，徐迦南接到徐远道打来的电话。
那是没存名字的号码，但他早烂熟于心。
任由电话响了一路，徐迦南最终也没接，然而拒绝并不容易，因为某种意义上，那意味着他跟徐远道父子之情的割裂。
不是暂时的别扭，而是彻彻底底地割舍。
就像亲手剜除身上一块腐烂的肉，疼痛，空虚，抽离全身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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