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心事
“看着觉得如何？”到了书房内，元太师把纱帽摘下，身后长随赶紧接住。
鱼薇薇没有回应，低垂着头说：“见过太师。”
元太师已经坐到了书桌后的大圈椅上，长随立即有条不紊的把堆积如山的公文和信件分类往太师面前送，他则拿起朱笔进行标注和点划，头也不抬：“叫老夫什么？”
“……”鱼薇薇顿了顿。
元太师说：“唤祖父。”
鱼薇薇大着胆子说：“旁人家的祖父可不会关着孙女偷偷计划事情。”
元太师朱笔一停，抬眸看她，明明清清淡淡的视线，却透着犀利和精光，鱼薇薇下意识的背脊一凉，却硬着头皮抬起下颌，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样子。
她不是蠢得要挑衅，之所以表达不满，她就是想知道，太师到底能容忍自己到什么程度，这关系到她今后做事的尺度，和进退的分寸。
“唤的好，许你进出自由。”元太师不咸不淡的说。
鱼薇薇一怔：“当真？”话一说完，就想起那日元太师说过的话——老夫向来一言九鼎。
眼看着元太师花白的眉毛耸动了一下，有收回的意思，鱼薇薇立即说：“祖父！”一声叫的响亮清脆。
元太师深深看了她两眼，“你倒变得快。”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祖父说话可要算数，许我进出自由。”
“嗯。”
元太师低头继续勾画批改。
鱼薇薇说：“我什么地方都能去对不对？”
“嗯。”
“那我见什么人都可以？”
“随你，但是这种自由，只有你是元府千金才可能有，所以——”元太师再次抬头看着她，“你懂老夫的意思吗？”
鱼薇薇脸上的喜色敛了敛，她当然听懂了。
这种自由只是部分自由，不是完全自由，她只能在一个固定的范围内活动，而且绝对无法脱离元家掌控，只能做元家千金。
但是比起这段时间关在阁楼金丝雀一样的生活，这样的自由已经让她求之不得。
“我知道。”鱼薇薇说。
元太师淡淡说：“去吧。”
鱼薇薇睁大眼，就这样？不是说要准备好吗？竟然问也不问，提也不提？鱼薇薇觉得自己看不懂他。
但得到相对的自由，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至少目前是的。
一回到阁楼，鱼薇薇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便要出去。
夏红把她拦住：“小姐，虽然太师答应小姐能出去，这个时辰也不太恰当。”
鱼薇薇说：“他可没说我什么时辰能出去什么时辰不能出去，再说了，不是有石统领在吗？他可以跟着保护我。”也能顺便监视我。鱼薇薇又说：“我还能跑到哪儿去呢？”
那话语中带着三分嘲讽，院内守护的石大林顿了顿，夏红的脸上也有些讪讪。
石大林说：“小姐想去哪儿，属下陪你去。”
鱼薇薇转头看向他，说：“你知道的。”
石大林怎么能不知道？关了二十多天，唯一让鱼薇薇想尽办法绞尽脑汁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顾潇然，这么晚出去，当然也只会去逸仙居。
石大林点头：“属下马上吩咐备马车。”
鱼薇薇并不多说话，也不再看他，把玩着手上顾潇然送的竹制折扇。
马车很快就备好了，鱼薇薇乘着夜色上车，就往逸仙居去。
如今石大林恢复身份，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上，长戟也不再像以前一样收起，而是握在手中，周围的百姓们看到马车以及周围的阵势，都自发避开，肃静不语。
鱼薇薇从车帘的缝隙里朝外看着，一时间心情也有些复杂，垂下眼敛去，她心中思忖，也不知道顾潇然想到办法了没有，太师这么容易就把她放出去是为什么？不过，想到等一会儿就能见到顾潇然，鱼薇薇心里还是异常高兴。
马车终于停下。
如今鱼薇薇身份已有巨大变化，出门的时候夏红自然要跟着，还带了两个婢女，在这件事情上，鱼薇薇没有拒绝的权利。
石大林上前扣门的时候，鱼薇薇下了马车，门也恰逢从里面开了，还是熟悉的守门老伯，见着他们这一行人的时候愣了愣。
他当然认得鱼薇薇，只说一声稍等，就去把墨华请了过来。
墨华很快便到了，将鱼薇薇迎了进去，对于鱼薇薇这阵势是低眉垂目，平静的很，一边走一边说：“公子在房中。”
“嗯。”鱼薇薇点点头，到了院内，就看到一个烛光的剪影落在窗上正在写字。
鱼薇薇脚步顿了顿，才走到门口，顾潇然却从里面将门打开了。
鱼薇薇抿着唇，说：“我……我又能出来了……就想赶紧来看看你。”
顾潇然一边拉她进屋，另外一只手捏着她手腕切脉搏。
鱼薇薇说：“我有按时喝药，平时身体素质又好，所以现在都没什么大碍了。”
“嗯。”顾潇然点点头：“的确是好了。”
鱼薇薇歪头看了一眼，桌上摆着饭菜，已经凉了，但看起来并没有动过的痕迹，她看向顾潇然：“你怎么不吃饭，是带我走的事情很为难是不是？”
顾潇然说：“我忘了，正好你来了，就陪我吃一些吧。”然后招呼墨华送去厨房将饭菜热一热。
鱼薇薇说：“不然我重新给你做一些吧——”
“不用。”顾潇然拉住她，“你出来的时辰必然是有数的，陪我一会儿吧，别浪费那个时间。”
“……好。”鱼薇薇感觉他心事重重的，想问又忍了回去。
顾潇然问：“这二字，你觉得如何？”顾潇然拉着她到了桌边，鱼薇薇看到桌上写了一幅字，一字进一字退，一旁还有好多宣纸，大体都是这两个字。
鱼薇薇认真的瞧过：“两个都写的好，不过瞧着……进字运笔稍微有些……怎么说呢，我不懂得说法，但倒也看得出来，退写的更流畅，进相对来说缺了那么点。”
“是吗。”顾潇然怔了怔，低声说：“京城这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鱼薇薇转过身看向他，“你怎么了？”她忽然想起，顾潇然曾经问过自己，若离开京城，没有银子又如何，再联系以前他在清河府的时候，对于京城好不隐藏的厌恶和排斥，心里忽然就懂了：“你……不喜欢京城对不对？”
鱼薇薇还想问，你是不是没有办法带我走？可在这个时候，墨华带人把热过的饭菜送了来，鱼薇薇只好把所有的问题全部都咽了下去。
顾潇然拉着她到桌边，帮她勾了一个圆凳出来，说：“陪我吃一点。”
这一顿饭，鱼薇薇吃的味同嚼蜡。
她有好多事情想问顾潇然，可没一个问题都问不出口，想劝他放宽心，可她自己尚且无法宽心，如何劝的好别人。
在这饭桌上，两人不是第一次各有心思，却是第一次各自的心思都难向对方诉说，难以开口。
吃完东西，鱼薇薇靠在顾潇然的怀中，静静的感受着他的心跳，手臂控制不住的微微用力，就这么靠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说：“江华，我真的喜欢你，特别喜欢。”
顾潇然顿了顿，轻轻揽着她：“我知道。”
鱼薇薇心头有些微失落。
她说这句话，真的就是情绪到了所以说，她原本甚至不期待顾潇然能回应什么，可顾潇然说的这三个字却无端端引起她心中失落上泛，而且越来越浓重，憋的心里又涩又难受，她从顾潇然怀中起身，想要诉说自己的不满，可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所以她不断的说喜欢他，难道就是要他有所回应？他回应什么她才会满意？她心里这些七上八下的情绪……到底是怎么了？
鱼薇薇咬住下唇：“我先回去。”话一说完，也不等顾潇然回应什么，小跑着出了院子。
顾潇然瞧着她背影消失的房门，深深的吸了口气。
进与退，依然难抉择。
婢女们都守在院子的门口，鱼薇薇一出去，夏红立即带着婢女们跟上，脸上对于鱼薇薇在里面逗留了这么长时间是有些意见的，但看鱼薇薇的表情，又把那些意见都咽了下去。
鱼薇薇上了马车，冷冷吩咐：“回去！”
其余人不敢多说。
一路到了太师府的角门前，鱼薇薇跳下马车，一进府直往太师所在的那个院子就走。
夏红费力的追上前拦住：“小姐，已经很晚了，您不能再去打扰太师，小姐——”而她一个较弱女子，怎么拦得住身有蛮力的鱼薇薇？
鱼薇薇一抬手用力，把夏红挥到了一边去，继续往前，却被石大林拦住：“小姐，你想做什么？”
鱼薇薇看向石大林：“你看得出来我想做什么？让开——”
“这个时辰，太师都要就寝了。”
“就要就寝，那就是还没就寝，我现在过去，正好赶得及。”
“小姐请回吧。”
鱼薇薇看着他，愤怒的脸色发青，可石大林依然纹丝不动，对峙半晌，鱼薇薇没有选择，转身往回。
这里，不是她能任意妄为的地方，她得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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