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控尸
夕阳西下,令这间酒馆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诸葛玄观也不敢多言,只想着赶紧喝壶热酒继续赶路。
那时他江湖经验不多,却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他唤了店小二,过了许久却没有回音,令他心中逐渐焦虑起来。
“怎的这店小二生意不做了?”
他心中打起了退堂鼓,觉得自己进入这家酒馆是个错误。
但来都来了,况且还有这多人在,若是被吓走了难免觉得自己有些窝囊。
初入江湖的年轻人总是有着一腔热血,不管不顾,心中抱着大不了一死的想法,又呼唤了一遍。
“店小二,你聋了不成?来做生意了!”
话语回荡在酒馆之中,原本不显空荡的酒馆竟有回音。
他将腿搭在桌子上,一脸傲慢,便如要债的债主亲来讨钱般蛮横。双足微微运力,“哗啦”一声将那桌子压的粉碎。
“店小二,你莫非是死了?!”
话语仍旧回荡在酒馆之中,但这一次却有人回应,声音近乎从天空之中飘来一般。
“没有死,这就来啦!!”
诸葛玄观气不打一处来,随意踢了踢地上的木屑,眼睛凌厉的盯着后厨。
不多时,果有一人从后厨之中走出,手中拿着一壶酒。
只是那店小二的装扮却跟别家店不同,也穿了一身蓑衣、带着一个大檐斗笠将自己面目遮的严严实实。
这幅模样倒是跟这里的客人很相近,却怎也看不出是个店小二来。
江湖之中这种神秘鬼祟的地方也不少,都是一些地头蛇经营的黑店生意,平日里做些买卖,见真章时便凶相毕露。
譬如当年响当当的‘龙门客栈’,亦或是近些年刚刚崭露头角的‘万友客栈’。
有些想法着实要不得,譬如诸葛玄观那‘大不了一死’的想法,近乎于搏命。
他察觉出此处大概是个黑店,却仍旧抱着侥幸心理在此动也不动。
那店小二屁颠屁颠的走上来,一蹦一蹦的样子有些僵硬,令他觉得有些滑稽。
“小二,你这练的什么功,怎的这般走路?”
店小二阴冷笑着,笑声渗人,回道:“哪有什么功夫,只是前些时日摔伤了脚。方才在屋子里敷药,这才没有及时招待,还请客观恕罪。”
他话语既生硬又沙哑,令人听得心头有一股莫名的悚惧。
但想到这些客栈大多干些坑人的勾当,江湖之中仇家甚多,如此装扮如此说话大概是为了隐藏身份,故而也不多计较。
他笑了笑回应,将地上那些木头碎屑用脚归拢到一处。
“怪倒是不怪的,就是我性子急躁了些,将你桌子弄坏了,一会儿陪你银两便是。”
“呵呵呵呵,好说,好说。”
他笑声实在有些凄厉,令人不寒而栗,使诸葛玄观浑身不舒服。
无意间,眼睛瞟到了他的腿上,见他腿时而飘忽、时而停顿,大感诧异。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竟问道:“你腿坏了?我粗通些医术,给你瞧瞧吧!”
此言一出,酒馆之中气温骤冷,虽看不清楚那店小二的面目,但却已经令人感觉到无比的骇人。
阴冷处的那人咳嗽两声,喊道:“小二,掌灯!”
诸葛玄幻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月色已经爬了上来。
那店小二要走,却被他一把抓住,“小二,不急的,我看病很快,不要钱!”
店小二瞧了瞧那人,又将头转回来对诸葛玄观道:“客官,没事,已经敷药了。”
说罢,飞一般的将裤腿撩起,果被层层布条包裹。
虽只有一瞬,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恶臭自裤腿处袭来。
店小二解释道:“就是这药味有些冲!”
诸葛玄观还想再看看,却听那人一拍桌子低吼道:“看不到人不成?掌灯!”
“好嘞!”
小二如遇大赦,将酒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转身逃走,进了后厨。
诸葛玄观自觉无趣,从旁边桌上拿起酒壶仔细端详一阵,旋即又用银针向酒里探了探,但见那银针未变黑色,这才安心饮下。
一壶暖酒下肚,浑身暖热无比,头脑晕晕乎乎的,更有一股舒服在其中。
既如此,他又不想赶路了,与其在荒郊野外睡一觉倒不如在这酒馆的桌子上凑合一晚,若有张木板床便更好了。
那店小二这次动作奇快,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将酒馆的烛火都点亮了。
那时不比现在,灯火可是稀罕之物,酒馆之中说不上灯火通明却也明亮的很,不由得惹的诸葛玄观啧啧赞叹。
“好大的手笔,竟这般舍得钱财,看来你这酒馆生意不错!”
角落处那人冷哼一声,有意显示,“啪”的一声,拍了许多银钱在桌上,仿佛出气一般。
店小二接过钱财,对那人抱了抱拳,仍旧漏出那冰冷且干涩的笑声。
“多谢,多谢。”
那人也没多话,挥了挥手让店小二退下。
许是酒劲上头,诸葛玄观也来了脾气。
“小二,我要打尖!”
店小二未曾应答,但从他全身颤抖的一下可以看出此刻的惊讶。
“客官,咱们这只卖酒。”
“嫌弃我没钱不是?你别看我穿的穷酸,身上的银钱可不老少。”
言语未落便自胸口掏出一锭银子仍在地上掷地有声,十足十的五两纹银,别说在这破地方住一晚了,便是在普通地方喝顿花酒也足够。
那店小二动也未动,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客官,咱们这只卖酒!”
诸葛玄观忽而一笑,立马变了态度,“小二哥,行行好,赶路太久甚是颠沛,就借你这桌子借宿一宿也不成吗?”
说着他自顾自的躺在了桌子上,缩身一躺,竟真的睡着了。
那店小二见他这幅无赖的模样也是无奈,将地上的银子捡了起来,自顾自的走了。
朦朦胧胧中,诸葛玄观只嗅到了一股死人的臭气,加之酒劲发作,竟真的昏睡了过去。
也是他艺高人胆大,诸葛家武艺超群,占卜更是玄通,早前他算过一卦,此番境遇既是大凶亦是大吉。
想来机遇和危险并存,既要惩恶,自不能江湖中小打小闹,要做就做的轰轰烈烈,天翻地覆,所以才故意找来了这里。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却令他马失前蹄。
他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间醒了过来,只觉的口干舌燥,四肢酸痛,刚想张口呼喊,却发现怎也说不出话来。
定神之后,只听一串密密麻麻的咒文回荡脑海,自己身体竟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向前跳跃。
“死难之弟兄们, 此处非尔安身毙命之所,尔今枉死实堪悲悼。故乡父母依闾企望,娇妻幼子盼尔回乡。尔魄尔魂勿须彷徨。急急如律令,起!”
他自己先跟着别人跃到了前头,而随着咒文念出,其它躺着的人也直起身来,跟他身后一蹦一蹦。
他刚起身,视物不清,眼前一片朦胧,看东西迷迷糊糊,过了一会儿,视力渐复,竟看到惊人的一幕。
前面那人披着蓑衣,带着斗笠,腿上包着层层厚布,竟是方才那店中的店小二。
再细一瞧,登时倒抽一口冷气,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大檐斗笠之下,竟是青黑的皮肤,上面长着黑色的斑点。
这情形他见过,只在死去很久的人身上才会有这样的斑点,加之一便一便的咒文自耳边传过,傻子也知道他遇到了湘西派的赶尸人。
“我难道死了?被当做尸体一般驱赶?”
诸葛玄观内心惊恐,一时之间乱了方寸,可他什么也说不出,也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着那咒语一点一点向前跳跃,样子诡异又滑稽。
待这些尸体全部站起来之后,那人拿着一根长长的白色招魂幡自前头走过,挨个点数。
走到他面前的时候,那人停了下来,叹息一声。
“好好的活人不做非要往死人堆里凑合。”
他缓缓的抬起头颅,硕大的帽檐之下,露出一张令人无比惊恐的脸。
他有半张脸是好的,甚至生的有些俊俏,乃是一张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的脸。
而另一边却连皮肉都没有,腐烂的肉里爬着几个蛆虫,偶尔翻涌出来令人作呕。那一颗硕大的眼睛紧紧瞪着诸葛玄观,令他好不恶心。
“小子,你后悔吗?”
诸葛玄观说不出半句话,那人似乎也知晓,自问自答一般,摇了摇长长的招魂幡。
也便是那招魂幡轻灵一摇,他的头竟不受控制的点了点,做了回应。
那人漏出恐怖的笑容,似乎很是满意,旋即继续向前走着,点着尸体的数目。
诸葛玄策心悔,肠子都悔青了,若是现在能动,巴不得抽自己十几个大嘴巴。
“我真的死了吗?应当不会,死人怎么会有知觉,又怎么会有思想。”
他现在哪里都不能动,除了那他的脑子。
但有这脑子也足够了,起码可以想出许多事情。
譬如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来自双膝的酸麻和双臂的疲累,这足以证明自己并未真正的死亡。
他不放心,点着前方尸体的数量给自己算了一卦,在卦象显示自己还活着以后,心中兴奋的不知所以!
“原来我还活着,太好了!”
大凶之中有大吉,这赶尸人竟能将活人当尸体赶,肯定作者不同寻常的勾当,若是能为武林铲除这样一个祸患,定会累积偌大的名声。
至此,诸葛玄观安下了心,更不想逃走了。
他心中构思起了计划,计划如何铲除这赶尸人。
苍茫夜色下,诸葛玄观随着这些尸体被那赶尸人赶去了山路。
山野间,一排人穿着蓑衣、带着斗笠,蹦蹦跳跳,说不出的恐惧与诡异。
他们赶了一夜的路,自黑夜走到清晨,就在第一缕阳光即将洒向大地的时候,那赶尸人择了一处乱坟,念了咒文,诸葛玄观则跟这这群尸体一同钻入乱坟之中,隐没了起来。
他素来大胆,只是随着一众尸体躺在乱坟之中心中仍有惧怕,更不知前路如何,一股压抑与绝望涌上心头。
就在他快被这两种情绪折磨的快要发疯的时候,忽听有人说道:“此人来头不小,还是将他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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