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月明早早起床梳洗。袁仲昨日叮嘱,江云谏储君之体有伤,关系重大,这两日宫中必会来人传召他二人复诊。
果然不多时,便有一戴三山帽,着青绿圆领袍服的内侍来传太子令。
袁仲师徒乘辇车至承天门,便需下辇步行。过了五龙桥,那内侍引他二人又穿过三重宫门,卸去所携利器,方至太子东宫。
东方属木,故太子宫殿的屋顶皆覆以绿色的琉璃瓦,以示生长之意。往下便是宝蓝色底的匾额,题上端正厚重的“文华殿”黑压压三个大字。
月明心中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她凝神屏气随那内侍进入正殿,见上首坐了一个衣着华服的妇人,面若银盆,眸如点漆,端庄典雅,想来便是太子生母,当朝皇后,忙下跪行礼。
“草民拜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师徒二人稽首四拜后,皇后道声“平身”,那内侍便来扶起袁仲坐下,为江云谏把脉,月明叉手侍立其身侧。
她这才看清这殿内除太子外还多了两个生面孔,一男一女,皆颜色殊丽。
那女子身材颀长,姿容娇俏,虽难称国色,但眼角眉梢自有一种天然笑意,如春日新笋,夏至骄阳,朝气蓬勃,熠熠生辉。与江云谏执手并肩立在一起,便是佳偶天成的一对壁人。
她发觉月明在看自己,丝毫没有不自在,也不气恼,只浅浅的看着月明笑一笑。
月明自觉失礼,赶忙将目光移向别处。却见那陌生男子正在打量着自己,颇有些漫不经心。
“太子殿下的余毒已经清了,眼下只需注意莫要动气,饮食清淡些,以免疮口开裂,就无大碍了。”袁仲诊完脉,缓缓道。
“阿弥陀佛。”皇后以手抚膺,念一声佛,又笑着对袁仲道:“多亏老大夫妙手,如此,陛下与本宫也可安心了。”
“娘娘谬赞,老朽不敢居功,当日太子殿下危急,是我这徒儿先至,为其治疗,太子殿下方能平安。”袁仲看月明一眼,“月明,还不见过皇后娘娘?”
因方才已行过大礼,月明此时只揖一揖,见了礼。皇后赞赏一声名师高徒。
那陌生男子翩然走上前来,笑眼弯弯:“姑母有所不知,这小林大夫不但医术好,兵法用得也熟。听云风说,当日马车遇袭,多亏了他的计策,这一行人才得以保全性命。”
原来是皇后的侄子,无怪他方才打量自己时有些睥睨的姿态。月明记得,今上江渊起于微末之中,初时曾追随唐俞之军与旧朝对抗,宋意当年是唐俞帐中参将,慧眼识英雄,将其妹许给了还是一名小校的江渊。
眼前的男子年方弱冠,应是宋意之幼子,三年前的探花郎宋涟。
江云谏身侧的女子只闻得“兵法”二字便两眼放光,忙问:“林大夫曾去军营历练过?”
月明又行礼回话:“算不得什么,少时曾在军营行医,读了两卷兵书罢了。”
那女子拉拉江云谏的袖子,江云谏眉目温柔,低声道:“我当时正睡着,详细亦不知,不然早讲给你听了。”
他声音虽然低,但因这室中安静,静得落针可闻。是以一屋子人都听到了他方才的话,笑起来。
宋涟的目光在月明与那女子之间扫一圈,又笑道:“林大夫莫要谦虚,我这表嫂是个武痴,你若不告诉她你看了些什么兵书,学到了什么兵法,她这几日定要吃不好、睡不好了。”
月明看太子妃果然有些失落的神色,她记得当年二姐也在太子妃人选之内,为此她还担心了好久,这皇城是一个巨大的囚笼,踏进去便再没了自由。
当今太子妃是已故宣国公赵攸之女赵嘉仪,父亲和弟弟皆已为大周朝的社稷战死沙场,赵家这一辈除了她,已没有人口了。
听说她少时随父在军营中长大,颇为恣意,如今被囚在这四方宫墙之内,虽好兵戈之事,却只能听听别人的故事。
月明忽有些可怜她,道:“太子妃若是有兴趣,我列个书单子,横竖这宫里藏书万卷,太子妃闲暇时也可挑来看看。”
赵嘉仪的神情鲜活起来,明媚地对月明笑了,又对皇后道:“母后,林大夫立了这么大的功,可有什么赏赐?”
皇后亦是开心,便问月明想要些什么赏赐。
月明想了想,道:
“草民随师父四处游历,行走于乡野,从未入太医院看过,听闻太医院内医术分十三科,各有医官掌管,且多疑难病症,记载详尽。此次进京,草民想瞧一瞧太医院的医案,望娘娘允准。”
皇后笑得更开心了,道:“你好学之心,岂有不允的?”
又对袁仲道:“袁老大夫可要求些什么?”
袁仲行礼,笑道:“老朽行将就木,已无所求,只想我这徒弟心愿得偿。”
袁仲同皇后寒暄几句,便带月明告退了。宋涟因说自己恰好要往翰林院去,与月明顺路,邀她同行。
月明心下戚戚,这长长的一段路走到尽头,只怕自己的话要被套个干净。
朱墙碧瓦,冬阳如水泼洒而下,人行其中,濯濯若新出浴。二人各怀心思,缓缓走上这宫墙内的寂寂长街。
不出几步,宋涟轻笑着开口:“林大夫听口音是浙江人?”
“是。”
宋涟打量她两眼,目光潋滟:“我看不像。”
月明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说?”
他将手背到身后,大摇大摆走起来,落拓不羁的样子,倒有几分魏晋风度:“我方才诈你的,你讲话时还是金陵口音多一点。”
“宋大人果然厉害。”宋涟今日只穿常服,不知品级,月明便称一声宋大人,“草民幼时居金陵,后迁往浙江。”
“方才在殿中袁老大夫说你六岁拜在其门下,如此算,幼时迁往浙江后你立刻便去了军营?佩服佩服!”宋涟顿一顿步子,侧过身拱拱手。
他举止潇洒,整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更显讽刺。
月明一时语塞,宋涟又拿那双笑眼看着她,口中有剑,笑里藏刀,不外如是。
连忙分辨道:“宋大人说笑了,草民并非幼时去的军营,且林将军军纪严明,怎会任小童参军?”
“我方才并未问你去了哪个军营,你怎么单说林将军?”宋涟停下步子,倚靠着宫墙,双手交叉在胸前,语调中带着几分戏谑,“你果然是去的台州营?”
言罢,又绕着月明转两圈,道:“不妨让我再猜一猜,你也姓林,莫非你与林烨将军有什么亲戚?”
月明不语。
宋涟却还不依不饶:“依稀记得林将军有个幺妹,五岁那年同他一道去了军营,倒是与林大夫年纪相仿。”
“几年前我倒与林烨喝过两回酒,他说他那幺妹幼时好哭,他便说些兵事哄她,我当日还笑,哪有这样哄孩子的?”
他轻笑着步步紧逼:“林大夫,你说是不是?”
月明干笑两声:“天底下姓林的多了,还是宋大人的话本子编的好,若去江东楼说书,十个许一先生也说不过你。。”
宋涟并不理会:“不过,看林大夫那日的安排,险中求胜,绝处逢生,倒有几分他的风采。”
多智而近妖。
不过都是些无凭无据的瞎猜,只死不承认就好。
月明正要开口,宋涟却抢先一步:“到了。”
太医院已在眼前,自己此时再辩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月明抬脚往太医院走,身后又传来宋涟的声音,带着一点戏谑:“大约是你走后第二年,许一先生就不在江东楼说书了。确实说不过我。”
“倒是林大夫的话本子,还得再编编。”
月明脚上没防备,被门槛绊了一跤,拍拍衣上的尘土,认栽。
身后的人又补充道:“宫中行走,可要当心。以后别称宋大人了,叫我梦笙就好。你放心,你的事,我不同别人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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