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赌
在那些记录军功文卷的文臣帐内，一般贴有敌军大小将领的头像。一旦其中有人被斩杀，头像则被撕下，此后换上新的将领头像。一般校尉以上，并且比较出名的敌军将领都会有头像被粘贴在此。当然也有部分不再其内，这种情况则需要两到三日的时间进行军功校对。其后才能完成军功登记，而军功册会在整理收集之后报备往京都城兵部、刑部、军机处。
连灵玉甩出那几个头颅之际，那登记军功的文臣面色一变。立即起身撕下一张比较靠上的头像仔细核对，帐内其余文臣见此却纷纷围上来，随即看到那人头，一个个都色变。
“军籍。”那文臣的嗓音有些颤动的询问。
“十六军三十七校尉营步兵连风。”连灵玉回答。
“嘶——”那文臣抽了一口凉气，抬眸问道：“你是一名小兵？！你的军甲何在？”
“作战中被毁了，暂无军甲。”连灵玉回答。
文臣找到了连灵玉的军籍，展开一看，这才叹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京都城的世家子弟，有这等底蕴倒也还算正常。”
“请问他是何人？”连灵玉询问着指向那颗第一个被她斩杀的黑衣人的人头问道。
“你不知道？”那文臣惊讶一阵，随后明了连灵玉毕竟是新兵，这才道：“此人名唤沙巴，倒是狠角色，虽只是校尉，但擅长偷袭等诡计。若是你迟一天斩杀他，他就该是一名将军了。但他如今的官职仍旧是校尉，所以只能给你登记为二等军功。再算上你斩杀五百零二名小兵，这几个也都是小兵。”那文臣指着另外四颗人头，再道：“下回你再斩杀四百九十八名小兵，可合计为一次三等军功。”
连灵玉颔首，拱手道：“有劳。”心中却说小兵斩杀真心费神而没用——
“不必客气。”那文臣倒是站起身拱手回礼。一名新兵，第一次作战就斩杀敌军一名校尉。也许连灵玉不觉得有何不妥。但这在军营中却鲜少发生。而做出这等事的新兵，此后都将是军中的佼佼者。这些登记军功的文臣都是有眼力者，当然不会怠慢连灵玉，何况后者还是京都世家子弟！这种身份之人军功一旦上来，将来绝对平步青云。
连灵玉并不知那文臣想了这些，待到她回去。那原本被炸毁的军帐已被重新置办，老安却也在？
“连小少爷，侯爷有请。”老安见到连灵玉，当即便迎上来拜礼道。
连灵玉颔首回礼，心中并不觉意外。但要去见那只老狐狸，她却不敢掉以轻心。说起狐狸，她眸中掠过一缕淡淡的思念。小狐狸离开她也有好几月了，她下意识便伸手摸了摸颈，很是怀念小狐狸存在的日子。
镇阴候所在的大帐距离连灵玉所在之地有些远，到了之后老安便为她打起帘子道：“小少爷请——”
“有劳。”连灵玉浅笑道谢，这才走进帐中。
入帐便见内里只有镇阴候一人，一身军甲戎装的镇阴候与京都城相见时大有不同。如今的镇阴候不仅没有因得愿出囚笼而有意气风发，反而气息越发沉稳内敛。比之在京都城，愈发令人难以揣测。
“属下连风叩见侯爷。”连灵玉拜道。
“起来。”镇阴候眸光看向她，在其面前是布军用的沙盘。
连灵玉拜谢，这才站起身，但并未走过去。
镇阴候见此微颔首道：“你过来看看。”
连灵玉听言这才走过去，便见这沙盘之上标致有一支支小旗。其中黄色为大商朝，红色为乌坦国。沙盘上显示的应该是两军目前对垒的兵力布阵。
两军兵力上，大商朝显然更多一些。但乌坦国人骁勇善战，其坐下马匹更是彪悍，非大商朝寻常马匹可比。所以乌坦国十万兵马相当于大商朝十五万以上兵马！若非大商朝地广人多，后援兵力充足，这种战争绝对消耗不起。然如今四面楚歌，军资消耗已令大商朝有些吃不住。所幸镇阴候到来之后，很快便稳住了局势。兼之京都城中扣有乌坦国六皇子，这才令乌坦国投鼠忌器，暂缓了进攻。
从沙盘上的布局来看，乌坦国一方的主帅破六韩亦是排兵布阵的好手。其布下的兵卒，可攻可守。中翼并两翼相互配合，游动空间以及发挥空间都很广。再观大商朝镇阴候的布局，主要是以防守为主。毕竟前方吃了大亏，如今需要修生养息，不宜随意开战。
所以从目前的沙盘局势来看，虽说是两方僵持，但乌坦国稍占上风——其因在士气上！
“看出什么？”镇阴候并不知连灵玉布阵的能力，他如今算是试探？
“于我军不利。而且这一块区域，我军掌控不到乌坦国的布军详情。这是一块潜伏奇兵的好地段，若不能摸清楚这里面的地形。一旦两国撕破脸开战，我军必会阴沟翻船。”连灵玉伸手指着沙盘上乌坦国一方，靠北的一块山谷道。沙盘上标识——鹰谷。
镇阴候眸光一亮，这一点他早已想道，但除了他之外，他手下的军师和谋士尚无一人在第一眼就看出这其中的蹊跷。
“还有我军的士气。从侯爷的布军来看，多以防守为主。可见我军的士气低落，否则侯爷也不需要作此等布阵。”连灵玉这一句话倒是令镇阴候感到吃惊了。
“如何得出结论。”镇阴候询问道，眸光中有期待。一名好的武将，大商朝不缺。但一名文武兼济，谋略作战杰出的将领，无论是哪个朝廷，都缺！
“其一：我军兵力在得到不断的后援之后，已经有与乌坦国一战的实力，但侯爷依然以防守为主进行布军；其二；我入军中之后，便察觉大部分将士士气都比较消极，似乎都等着撤军。”连灵玉分析着说道：“我去军帐中看过，大部分将士随身的物资基本都叠放得很是整齐。这种现象，说明他们都等着随时可以拔营归去。”
“竟有这等现象！”镇阴候对此倒是不知，但是军中士气低落，这一点他是能够清晰察觉。
连灵玉颔首：“这并不是将士的缘故，而是侯爷您包括京都中各种消息带给他们的臆测。”
“本候的错？”镇阴候皱眉，但并未斥责。
连灵玉再次颔首：“侯爷可曾表态要与乌坦国决一死战？您布局是为了稳住之前我朝的败势，这一点没有错，而且很高明。但时间久了，将士们就会认为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杀敌，而是在这里震慑而已。一旦京都城与乌坦国一方达成共识，那么他们就可以回去。”
镇阴候听言微微思考，随后道：“看来有必要将这种想法扭转。”
“此其一，其二前阵子十六军被敌军偷袭，想必损失惨重。”连灵玉再道。
“不错，十万大军损失三成兵力，粮草全无。据报当时军中唯独一名小兵预警，其余哨兵全部没有预警。这才导致损失如此惨重，十六军大将已被革职查办，如今由右将军顶替而上。这一场发生在大西城内的偷袭，直接令我军将士感觉敌军十分强横，难以匹敌。”镇阴候显然对此事很震怒。
“只损失三成兵力，这十六军大将算得上一名能人。他叫何名字？”连灵玉却问。
“狼牙山。你当时就在军中，此事你——”镇阴候刚想说什么，最后却道：“那小兵，是你？”
“不错。”连灵玉大方承认，随后分析了当时的情形。镇阴候有些意外，原来是天色缘故。否则即便大军警戒松懈，大西城守军也该有所察觉。
“所以说狼牙山虽思虑不足，但作为一名武将，他很强。”连灵玉中肯道。当时夜黑风高，若是狼牙山是个草包，那么十六军必然全军覆没，至少损失一半以上兵力。
“若是如此，倒不必处死。不过此人作为将领，出事也没有一名下属说明当时状况。可见不能服众，不是将才。”镇阴候论断道。
连灵玉不置可否，她倒是认为狼牙山此人，虽目前欠火候，但加以调教，可堪大用。
镇阴候对于连灵玉棋盘上的功夫很是认可，但棋盘布阵与沙盘布阵不同，他本以为连灵玉没有作战经验，对于沙盘布阵也不会有太多的好见解。但结果却很令他意外！
一番交谈，镇阴候道：“你更适合做谋士。”
“属下有建军功之心。”连灵玉却直言。
“哈哈哈——这是当然，不过你可以先到本候帐下当谋士。”镇阴候提议道。
连灵玉拱手拜道：“侯爷但凡有传，属下必不推辞。但属下如今请一命。”
“你说。”镇阴候倒有些稀奇问道。
“属下愿往鹰谷查探军报。”连灵玉开口道。
镇阴候面色沉凝，而后郑重道：“沙盘所显示出的形势你也看得清楚，此处虽距离我军不远。但其边上都是乌坦军，是为死地。本候有惜才之心，不妨告诉你。鹰谷，本候前后派遣了十拨人马，无一生还。”
连灵玉眸光震骇，十拨无一生还！若非有埋伏，并且有很强的埋伏，也不可能连一个逃回来的都没有。并且以镇阴候的重视程度，他派遣而去的，必然不会是修为低阶者。
果然便听镇阴候道：“最后一拨，里面还有一名一品武灵！时间已经过去两月，此人怕也死了。”
“所以说，这是死地！”镇阴候眸光盯着连灵玉，有告诫但也有更多的期待！
“属下愿意前往！”连灵玉却执意道。
“好！本候承诺，此等军情一旦刺探成功。你的军功必为一等军功！”镇阴候略带激动，伸手拍住连灵玉的肩膀道：“本候知道你有很多底牌，你在京都城的事情本候都清楚。才三年，七品大武师，你小子倒是把本候都震惊了一把。”
“幸运而已。”连灵玉倒是谦虚。
“资质也很重要，若非如此，荀祭酒也不会如此器重栽培你。既然如此，你的编制暂且不提。先回去好生休整，你遇袭一事本候会查清楚。三日后来本候帐中，具体部署本候会做好安排。”镇阴候说道，
连灵玉颔首拜谢：“谢侯爷。”她明白虽说她有冒死之心，但镇阴候同样需要为她的冒死而从大军中为她调配资源。若非镇阴候对她有器重，即便她想去送死，他也不会以军资陪葬。于连灵玉是赌，于镇阴候也是赌。即便是主帅，连续十次失利之后，还要再组织一次，所要面对的压力也不小。
……
三天后连灵玉再入镇阴候营帐，营帐中却多了七人，每一人她都不认得。
“这是连风，你们此行的一切行动届时都听她安排。”镇阴候见连灵玉进帐，不等她拜见，他已经开口对其余七人道。
“是，侯爷！”七人领命。
镇阴候颔首，连灵玉正要行礼，却被他扶住：“虚礼便不必了，你们此行将是最后一次刺探此地的行动。一旦失败，本候将不能再安排。”
连灵玉从镇阴候的眸光中读出了郑重，她明白这是来自军中的其余压力。镇阴候本就为圣上忌惮，如此失利的前提必然留给那些人很多口舌。
“属下定不辱使命！”连灵玉心中也明白，但一等军功，她同样渴望！
“好，你们都过来。”镇阴候重重拍了拍连灵玉的肩膀，对所有人道。
不得不说镇阴候对此次计划很是看重，除了他们八人。他同时还部署了三支人数一样的小队，显然是为连灵玉分散危险。甚至其中有两支队伍分别有一名一品武灵！须知武灵相当于大商朝的国宝！
当其余七人出帐，镇阴候语重对连灵玉道：“一切小心行事。”
连灵玉颔首道：“属下必然竭尽全力。”
“这是元力丹，一共十枚，可帮助你快速恢复元力。”镇阴候将一只瓷瓶交给连灵玉。
连灵玉跪地：“谢侯爷！”
“去部署吧，你进去之后不必管任何事情，只需要尽你所能将详细的地势部署全部记录下来。”镇阴候叮嘱道。
连灵玉心中一动，抬眸有些震惊的盯着镇阴候。后者明白以她的聪明该是察觉，但他并未解释，而是凝重的盯着她。
“属下一定回来！”连灵玉叩拜，而后起身出帐。
就在连灵玉走后，老安带来三支各八人的小队。
……
大营之外，连灵玉并没有急于潜行。而是走得很小心，并且很留心留意这七人的言行举止。随后她发现这七人训练有素，细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本是镇阴候的近卫。这七人都是心腹近卫！
夜幕，连灵玉在雪堆之中画出路线，这才开始部署道：“我们即将混入目的地，进去之后我们分成四路潜行。一旦遇险，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自毙。”七人同声道，显然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连灵玉颔首道：“不要存在侥幸，为避免受到更多的苦，立即自毙。并且发送蓝色撤退弹，可明白！”
“撤退？”其中一人发问，他们可以撤退吗？
“对！现在我重新将信号弹的意思改变重申，蓝色撤退，即危险死亡；红色全军覆没，即有人已经潜入成功；青色全部撤退成功，即全军覆没。”连灵玉说明道，随后问：“听清楚了吗？”
“明白。”七人颔首。
“一定要牢牢记住现在信号弹的意思，一旦发错便会导致整个计划失败。你们应该都很清楚侯爷如今的处境并不好，此行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连灵玉沉声道。
七人都是镇阴候的近卫，更可以说是他的死忠分子。所以这一点不用连灵玉说，他们都很明白。而且他们最大的优点便是——无条件服从镇阴候的调遣，完全从心里信服。所以他们即便不认得连灵玉，依然能够因为相信镇阴候，而选择完全听命于连灵玉！
“明白！”七人眸光熠熠，显然都做好了准备。
“现在我部署我们行动的分工，一旦所属小队死绝，必须发青色信号弹。我们见到之后才能另作安排，一定切记！此行的青色信号弹比任何信号弹都重要，一定要确保准确无误，并且就算闭气，你也要给我回光返照发出青色信号弹，可明白！”连灵玉强调道。
“都明白！”七人回答，也意识道青色信号弹的重要。
“好，现在分队。”连灵玉分成八队，她与其中一名叫孟当的一组。全部部署完毕之后，她没有立即行动，而是让所有人都原地补充食物和水。并要求他们就地调息，以达到最佳状态。
而连灵玉却密切的关注着附近一切动态，她知道镇阴候的计划——暗度陈仓，声东击西。
如果她料想的不错，那么随后的三支人马，必然死绝以掩护他们的行动！唯一的生机就在他们这里，此为暗度陈仓一计。随后为确保她能回去，镇阴候必然要发动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进攻，此为声东击西！
若真是如此，那么镇阴候在她身上下的筹码，必然比她料想还要大！很可能要借此一举铲除他在军中受制的手脚，而一旦失败，他会——失去这个主帅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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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精彩预告：一入鹰谷，全队几乎阵亡。他们面对的，是乌坦国一只杀器——死兵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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