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乌鸦市集(上)
骆尧很久以前就听西席老夫子说起过文藏宝地,说里头的藏书最早可追溯至几万年前的上古时代,而且还留存着整个华夏族的源本。
老夫子说此话时意气昂扬,骆尧远远听到,至此一心向往,可直到今日,他最远也只到过赤瓜河对岸的乌鸦市集,那儿离文藏宝地还有数百里距离远。
骆尧身无分文,根本雇不起远去文藏宝地的马车。第二日晌午,他在下村的卓远大街上遇上了一队要前往东部的驼商,好说歹说自己能帮忙照看货物,驼队的走夫这才同意他坐舆后,一同前往。
就这么着,骆尧随车于日落时分来到了乌鸦市集。
乌鸦市集是黄陂区最大的一个集市,位于赤瓜河北岸,每年节庆日,这里往往都会被贩夫走卒挤得水泄不通。
今年的年节刚过不久,市集上的商贩还未全部撤走,零零散散卖着各种物什。路边的小食摊飘出一阵臊子面肉泡馍的香味,这让骆尧想起往年年节,他都是与阿爹一起来此置节庆物什,那时他尽挑些稀奇古怪玩意,阿爹在斥责声还是咬牙买下。如今阿爹不在了,只余自己孤茕一人,市集虽依旧热闹,人潮依旧熙攘,却怎么也欢喜不起。骆尧想到伤心处不禁泪流满面。
这正是车行集市念旧日,物是人非泪自流。
可驼商的走夫们却不管这些,他们原本就因骆尧衣衫褴褛,很不情愿让他搭便车,此刻见他无缘无故流泪,怕招来是非,遂立刻要他下车。
骆尧无奈只好跳下,看着驼车走远,自己兜里空空,别说是雇车去文藏宝地,连吃顿饱饭都成问题。他无处可去,只能蹲在街边,看对面摊子上热腾的泡馍面,幻想自己已与阿爹坐于桌上。
正想出神时,突然迎面而来两条熟悉的身影,两青年身形矫健,锦衣结头,玉带缠腰,蹙金筒靴蹬地,盛气凌人。这两张脸骆尧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俩就是在风临院经常欺负他的段宽与端木八羽。二人匆匆从他身边经过,看都没看他一眼,估计是骆尧一身形同乞丐的装扮,使得二人并未发现于他。
‘真是冤家路窄,’骆尧暗自喝了一声,‘这俩纨绔子弟怎么出现在此地?’自他从梅花处得知自己练的‘武功’是身法后,已是知晓自己并不具与人打架的功夫,充其量也仅是逃跑的功夫,所以即便是发现仇人,他也不敢冒然暴露自己。
这二人平日里都是一脸纨绔样,今日却一反常态,显得急匆匆的,出于好奇,骆尧决定跟上看看究竟。
段宽与端木八羽人高马大,步伐急促,若是往日骆尧定然追不上,但如今自己已习得身法,跟上二人不仅绰绰有余,还近乎无声无息。
二人在前头走的急,几乎是绕过了整座市集,待来到郊外的一座院落前时,天色已然昏黑,二人也不敲门,径直推门入内,随手就关上了门。
院落的墙并不高,骆尧一鼓腔,使出身法的第一式,轻松跳上墙头,发现这院落是个复合院,里外各两进,听脚步声段宽与端木八羽已是朝里一进去的。骆尧再次鼓腔,跃到空中连使身法三式,而后轻飘飘地落在屋顶,再悄无声息地沿着屋梁也到了里一进。
屋内亮着灯,有四个人,骆尧找了个能窥得着的地点趴下,听屋内对话。
“爹,欧阳伯父,我们找遍了整个市集,都没见到黄信盟的人。”段宽说道。
被段宽喊做爹的是个遒劲挺拔、裘皮裹身的中年人,骆尧虽未曾见过,但也听说过段宽的爹是暮色堡堡主,叫段烘炼。
暮色堡毗邻山南要塞,起初只是单纯的军事后备基地,后因地处黄陂区的通衢要道,又与乌鸦市集相连,于是经过十几年的商贸发展,俨然成为黄陂区的商贸重镇。
作为暮色堡的一堡之主,竟会出现在乌鸦市集的郊外,这令骆尧大感意外。
“黄信盟是全北山最大的运递局,怎说失信就失信,欧阳兄,你看此事是否有变?”段烘炼问身旁一白衣长袍的男子,此人背对着骆尧,骆尧看不清他的脸。
“段堡主别急,”白袍男子慢条斯理道,“蔡舵主说了酉时若第一拨人没到,就会遣第二拨人来,最迟在戌时前,况且你这要运递不是一个普通物件,他蔡刑天肯接这单,全是看在你是暮色堡堡主的份上……”
“虽说如此,但咱们也不能这么一直等下去吧,再说时间久了,这人要醒了怎办?”段宽说话时眼睛一直瞥向里头,骆尧这才发现墙角还横陈着一条麻袋,看形状似是装着一个人。
“贤侄放心,吃老夫一颗摄魂丹,足以睡到五更天亮。”白袍男子道。
段宽吐了一口气道:“多亏欧阳伯父发现了圣婴令,及时用药草遮掩住此人身上气息,否则一但被月乌追踪至,家父和小侄都难逃圣城的责罚。”
段烘炼在旁踱来踱去,听到此怒气顿生,他指着段宽骂道:“你还敢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因为你,事情怎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平日里贪玩亵弄也就罢了,关键时候还出如此差错。”
段宽被骂的低下了头,一旁白袍男子劝道:“段堡主消消气,小孩子心性如此,难免会有些过错,不必过于苛责。”劝完又问段宽:“事发突然,我还未听贤侄说起整个事情始末,现下离戌时还有一段时间,还请贤侄详细说来听听。”
段宽抬起头道:“好的,欧阳伯父,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午时,小侄受阿爹的委令去馍山矿洞收今月份的红碧石,因馍山矿洞小侄已去过多次,轻车熟路,来回一个时辰即可,于是寻思着找来八羽兄一同前往,路上顺便游玩游玩……”
“你……唉!”段烘炼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在小侄和八羽兄一同收完两袋红碧石后,一同骑马回来,路过一片小树林……”
“为什么不走官道?为什么不走官道?”段烘炼生气地连说两次。
段宽知道他爹正气头上,不敢正面回答他,只是接着对白袍男子续说道:“在树林里我俩遇见了圣使,他一见面就要我俩留下两袋红碧石,小侄与八羽兄都不识得圣使,自然不肯给,于是圣使就与我俩动起了手……”
“真就这么简单?”连段烘炼都不信自己儿子的陈述。
段宽还是不敢回答他爹,他接着说:“……开始,圣使不是我和八羽兄的对手,就在我俩要把他擒住时,突然天上飞来一只黑狗朝我俩扑来,我与八羽兄以前从没见过月乌,当场就吓得瘫倒在地……月乌见我俩倒地并未继续进攻,而是跑到马儿旁边,把马背上的两袋红碧石弄翻在地,之后更是吃得一颗不剩。”
“你是说月乌把两袋红碧石都吃光了?”白袍男子惊讶道。
“是啊,小侄和八羽兄也看得目瞪口呆,那黑狗吃完后,就与圣使一起离开了。”段宽说道。
“之后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叫八羽发飞信通知你爹,你去跟踪,幸好我与你爹在一起,当时我见信中提及黑狗就觉得不对劲,现在证明我的预感没错。”白袍男子道。
“若不是我俩制住他时掉出了圣婴令,恐怕到此时还不能确定他是圣使,只是为何那时不见月乌?”段烘炼疑道。
“这点我之前也是不解,不过适才听令公子所言,应是吃太饱了找地方睡去了吧。”白袍男子道。
骆尧伏在屋梁旁听得云里雾里,很多东西他都不懂,但他死认一点,那就是段宽和端木八羽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
朋友有难,自然要出手相救,只是要怎么救,他还得想想,屋里四人,段宽和端木八羽的武功他再清楚不过了,即便是自己练就了身法,正面交锋仍远远不是对手,更别说里头还有段烘炼以及一个深不可测的白袍男子。
若真如白袍男子所言,戌时前黄信盟就会来人带走麻袋。黄信盟骆尧听说过,替人运送物品可以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若是由他们接手,只怕要救出麻袋里的人会更加困难。那就只能是现在,但现在要像这样四人都待在屋中,他肯定是救不了,要想办法引他们离开。
骆尧想起自己在山上捕猎时,常常是看到猎物先把牠们惊走,而后在原地设个陷阱,这样猎物再次回来时通常就不会注意到这个陷阱了。他惊走猎物的用的是一种土石裹着沙子、内部留空的石头弹,他把它叫做响弹。
响弹摔在地上或碰碎时会发出巨大声响,因取材容易、制作简单,骆尧通常都会随身携带两三颗。
骆尧掏一掏怀里,正好有三颗,于是一个计策在他心头生成。首先,他看到这进屋子里前后都有门窗,前面门窗是开着,后头门口是关着,于是找了个离前窗最近的位置,待准备好,他向外两进的屋子用力扔出两颗响弹,响弹在这郊外的空屋里头碰撞后发现巨大的声响。
果然,屋内四人听到声响无不大惊,四人纷纷夺门而出,在这一瞬间,骆尧施展身法悄无声息地跳到窗内,伏在窗下。待四人去了外两进,骆尧赶紧过去把后门后窗都打开,然后掳起麻袋,施展身法跃上屋内桁樑,两脚勾住桁樑,双手抱着麻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迟疑。
麻袋并不如想象中的重,骆尧这一年来上下山顶都是负重而行,对于这种重量已然不在话下。
等身体平衡后,骆尧马上腾出一手,从怀里掏出最后一颗响弹,用力朝着后门窗的地上砸去。
随着‘砰蓬’一声巨响,没多久,在外两进的四人抢了回来。
“坏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段烘炼看到麻袋不在原地,脱口而出。
“怎么办?爹!”段宽也喊道。
“快,分头追,你与你欧阳世伯一队,我与八羽一队,”段烘炼转头向白袍男子语重心长道,“此事非同小可,欧阳兄务必找回圣使,同时还请照顾好小儿。”
白袍男子不知段烘炼为何要让他儿子和自己一队,但此时已顾不得多想,他向段烘炼保证道:“段堡主请放心,我欧阳衔一会把令公子安全带回的。”四人看都不看屋内,就分头从后门抢出屋。
等四人走远,骆尧轻飘飘地从桁樑上跳下,手上兀自抱着麻袋,他怕四人想明白后折回,赶紧从前门抢出,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
骆尧很清楚自己的身法不是轻功,无法持久地跑,而段烘炼四人最终也会想通自己的计策,之后就会反身追来。如果被段宽和端木八羽追上,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他很清楚,所以自己与四人的距离开始时能拉多远就拉多远,不能停下去解麻袋。
就这样,跑跑走走,走走又跑跑,骆尧一刻都不敢停留,在暗夜的荒野中奔了许久,直到依稀见着前头有个村落,他才停住了脚。
起先麻袋并不重,而且还萦绕着浓郁的药材味,但跑了这么久,药材味消散了差不多了,麻袋也因自己力气疲乏变得沉重无比。
“应该追不上来了吧……”骆尧累得气喘吁吁,他放下麻袋,决定解开它。
骆尧先坐着休息一会儿,直到力气恢复才去解麻袋,麻袋绑的很结实,他费了很大劲才把口子打开。
骆尧把里头的人抱了出来后吃了一惊,竟是个长发过肩、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子。女子闭着美目,还在昏迷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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