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雕（4）
凌有梦把花搬到窗户上。
今日天气极好,可以让它晒晒太阳。
他搬完，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太阳，又缩了回来慢腾腾的转身打开门。
“公子,可是要出门？”下人跟上来道，“二公子说了，你若是要出去,需得我们跟着。”
凌有梦微微笑了笑道，“不必，我只是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我找得到的。”
“可是二公子说了绝不能让你一个出去，这里人生地不熟，你看不见,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可就糟了。”
凌有梦眼睫颤了颤道,“我是瞎了又不是傻了，我只在附近走走，不会走远，若是你们不放心远远地跟着便是。”
“不要离我近了，不要让我知道你们跟着。”
他说完,扶着墙往前走，虽然这样要花的时间会更多，但是凌有梦还是很乐意。
他并不喜欢有人跟着自己。
凌有梦慢吞吞地走出大门,外面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仔细地听着其他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避开这些人。
自从十五岁那一年后,凌有梦从未碰过酒,但是此刻他却嗅到了酒的香味。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明显便是眼盲的少年,心中都在道可惜。
凌有梦不是没有感觉到，但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他也看不见，其他人怎么看他都是无所谓的。
他也没看见，有人伸出手来，试图抓他的衣服。
他只觉得腰间一紧，熟悉又陌生的双臂带着他快速转了个弯。
杨过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中年男人，直把中年男人瞪得心底发寒，嘴上不轻不重地骂了一声匆匆走了。
凌有梦抬起头道，“杨大哥？”
“你怎么知道是我？”杨过松开凌有梦问。
“嗯……”凌有梦迟疑片刻道，“你抱我的力度我能感受得到。”
杨过笑了笑道，“怎么又是一个人出来？”
“不是一个人。”凌有梦道，“还有其他人，但是我想一个人走。”
杨过微微一怔，然后又问，“你要去哪里？”
“我闻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凌有梦又抽了抽鼻子道，“我想去看看。”
杨过道，“在巷子里，我陪你过去。”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好了。”凌有梦笑眯眯道，“你应该是有事情要做的。”
杨过看着他笑意盈盈的模样，也跟着笑了一下，他道，“我现在没有事情要做，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这条巷子深，我怕你进去了之后便出不来了。”杨过又补充了一句，“有那种专门吸引你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去，然后把人剁了肉包包子的黑店，还是我跟你一起好些。”
凌有梦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有些犯恶心。
杨过瞧凌有梦这副模样，又后悔自己把他吓到了，杨过道，“我陪你去。”
凌有梦这下没有推辞了，他甚至开始迟疑自己要不要真的进去，虽然闻起来是香的……
杨过见他害怕，笑了一声，“走吧。”
凌有梦哦了一声。
杨过道，“你拉着我。”
凌有梦伸出手指，捏住杨过的衣角。
杨过看了一眼凌有梦那两个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笑道，“你是怕把我衣服抓破了？怎么用指尖？”
凌有梦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声道，“因为已经是大人了，再这样抓衣服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
凌有梦跟着杨过走，他道，“别人见了都觉得奇怪。”
“管别人做什么？”杨过道，“你都已经伸手了，别人都看见了，你以为两个手指头就没人看见了？”
凌有梦：“……”他好像又，掩耳盗铃了。
他悄悄松了手把手藏到背后，杨过一看，又笑了一声。
凌有梦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微微抬眸，茫然都写在脸上。
杨过伸手握了凌有梦的手道，“走吧，两个大男人，总不能还害羞吧？”
凌有梦眨巴了一下眼睛，小声道，“没有害羞。”
巷子确实很深，凌有梦觉得走了好久才走到。
酒铺买酒的人很多，凌有梦听着他们的讨论便知道，这里的酒确实不错。
“要吗？”杨过又问。
凌有梦嗅了嗅，觉得更香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要的，要三坛。”
杨过买了三坛子酒，凌有梦道，“杨大哥，给我吧。”
“我帮你，也不重。”杨过提着酒坛子道，“你要喝？”
“不是。”凌有梦摇头，“给他们的送别礼吧。”
“送别礼……”杨过骤然反应过来。
“嗯，过几日我就离开这里了。”凌有梦眉眼弯弯，他把银钱塞到杨过怀里。
杨过道，“几坛子酒而已。”
“是我买的。”凌有梦道，“总不能让你出钱，那就不是我送的，而是你送的了。”
听凌有梦这样说，杨过没再拒绝了，他道，“过两日我也要离开河南，你要与我一起走吗？”
凌有梦摇头，他笑道，“昨天晚上也有人问我要不要一起走。”
杨过心道，那个也是他。
“那你要跟他一起走？”杨过问。
凌有梦想了想道，“若是我想的话，我会与他一起走。”
杨过心中微妙，他道，“那为何不与我一起走？”
分明晚上那个人也是他，而且在凌有梦那里，晚上的那个人也不会说话，为什么凌有梦不与他走。
凌有梦认真地想了想道，“许是因为我叫他哥哥吧。”
杨过：“……”分明是一个人，为什么心头有点泛酸了。
凌有梦又笑，“我只是说如果，但是我谁也不想跟，我眼睛看不见，无论跟谁一起都是一个麻烦，便是自己一个人找间小木屋生活就好了。”
杨过微微皱眉，“你不该这样说，你并不是什么麻烦。”
凌有梦又笑了起来，他轻轻地掂了踮脚尖道，“走吧。”
杨过一只手提着酒坛子，一只手握着凌有梦的手，拉着人回了耶律府上。
耶律齐正好从外面回来，他叫道，“小梦。”
凌有梦站定，慢慢回头，“二哥。”
耶律齐的视线在凌有梦与杨过相握的手上扫过，他知道凌有梦没有什么想法，也知道杨过是担心凌有梦看不见，但是人的嫉妒是不讲道理的。
他努力地克制了还是开口道，“杨少侠，已经入府了，你可以松手了。”
杨过松开凌有梦的手道，“耶律公子。”
耶律齐微微笑道，“杨少侠来此，有何贵干？”
“二哥。”凌有梦解释道，“杨大哥是送我回去的，我去买了点东西。”
耶律齐道，“是这样，还真是巧。”
杨过微微皱眉，看向耶律齐。
耶律齐看起来依旧是彬彬有礼的温和模样，但是杨过却敏锐地感觉到耶律齐藏在有礼之下的针对之意。
杨过想，他在嫉妒，也在吃醋。
凌有梦从杨过手中接过两个酒坛子道，“二哥，这是给你和阿爹的。”
耶律齐问，“怎么突然想起买酒了？”
凌有梦弯弯眼，“就是想买了。”
耶律齐提着酒坛子皱眉，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杨过道，“还有。”
“这是给杨大哥的谢礼。”凌有梦转头笑道，“你帮我排队买酒，又帮我提酒回来，自然是得谢你的。”
杨过指尖微微松了松。
耶律齐道，“小梦，既然杨少侠这般帮你，只是一坛子酒可不够。”
凌有梦疑惑地眨了眨眼。
杨过道，“够了，小梦无论送什么，我都是高兴的。”
耶律齐一顿，他缓缓抬头看着杨过，这个人何时与小梦这般熟悉了？与他一样叫着小梦，还说这样暧昧的话。
凌有梦看不见，不知二人的交锋，他道，“二哥，你是不是还有事？”
耶律齐的确还有事，但是他现在不想离开。
“你若是有事的话便先去忙，我招呼杨大哥就好了。”凌有梦十分体贴道，“总不能叫客人一直站着。”
耶律齐听见客人两个字眉头舒展开来道，“我很快便回来。”
凌有梦点了点头。
等到耶律齐走了，凌有梦才道，“杨大哥，你现在可有事？”
杨过道，“没有，这酒，可要一起喝？”
凌有梦迟疑道，“我并不会饮酒。”
“去我院里吧。”凌有梦道。
在自己熟悉一些的地方，他会比较有安全感，而现在这里，他最熟悉的便只有他的小院。
杨过低低的嗯了一声。
凌有梦又慢腾腾地扶着墙往小院走。
杨过跟在身后，看着凌有梦的背影。
单薄瘦弱，与他们练武之人完全不同。
而这样的少年，将要被他那并不怎么爱他的家人……也不是家人，要被送走，不知道送去哪里一个人生活。
一个与他一样父母双亡的少年，与他身世差不多同样寄人篱下的少年，这个少年甚至比他更可怜些。
但是凌有梦并不需要别人同情和可怜，他永远都是笑意盈盈的，即便是不开心了难过了也是那样笑着。
杨过道，“到时候你与我一起走吧。”
凌有梦笑道，“杨大哥，我不是说过了？”
“我也说过了。”杨过道，“我们经历相似年纪相似，你既然已经叫我……叫我哥，你便是跟我一起走，我也会保护好你的。”
凌有梦摇头道，“不，那样只会让你分出更多的心神来，你有你自己的事情，我只会给你添麻烦。”
杨过快走两步握紧凌有梦的手道，“我说了，你不是麻烦，还没有一起走你就这样想毫无意义。”
凌有梦无奈道，“杨大哥，你救过我是我的恩人，虽然我叫你杨大哥，但是你我算起来不过认识三两日，非亲非故，你为何要与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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