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2
“哎哟!”你揭下了二十三块手臂上的拼图,很快,地面上形成了一滩红色的水洼。你正要许愿,就被房间里的另一个声音吓得半死。“你在干嘛啊?吓死人了!”是一个女孩子的呼喊,在不大的房间形成回音。
你猛地回头,却没在房间里看到任何人,但是有一面墙变成了白色。你确信那本来是青色的。“你是谁?”你捂住血流不止的手臂问,“你是岳之淼?”
“对!”白色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团青色,“你把地板都染红了!”她说,然后你就看见自己流出的血陆续变成了绿色。“你能不能止一下血?我不喜欢红色的地板!”
你一直许愿逃离这里,但没见效,看来这个愿望对于二十三块来说还是太大了。
你因为失血有了眩晕感,决定先许愿止住血。
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血流止住了,皮肤之下,你的肌肉看起来就像一块菜市场砧板上的猪肉,干燥而清晰。没有了血,你也得以看清,那些拼图的纹样一直延伸到肌肉里。也就是说,撕下肌肉也是可行的。
你的心跳很快,不知道是失血的作用,还是被吓的。或者两者都有。
你赶忙把拼图碎片物归原位。
一团颜料似的液体突然聚集在绿色水洼附近,遵循超自然的活动轨迹逐渐——简单来说就是长高了。一团颜料长高了,逐渐长成一个人形,就像一幅打印的画,或者该叫做“模型”?你一直呆呆地看着那个模型生长:鼻子、眼睛和嘴巴,还有头发,是红色的,而皮肤……是不是有点白的过分了?你下意识地想与纯白墙壁做对比,却发现又没有纯白的墙壁了。
模型的面容仍然模糊,仿佛一团颜料向你走来。她在你面前蹲下,俯下身,几乎把脸贴在地上。你看见她伸出舌头,舔了舔那团绿色的水洼,曾经是你的血。变色后不知道性质有无改变。
她的指甲因此变成了绿色,手也长出更真实的细节。她抬起头,你吓得闭上眼,因为没有五官的脸有点吓人,你不想再看见。但接着,你听到了清脆的笑声。“你被吓到了?”她说,于是你把左眼张开一条缝,看见一张正常的人类面孔,只是缺了一只眼睛。左眼空洞洞的,因为没有球体支撑萎缩成一团皱巴巴的皮。她的虹膜也是绿色的,像一块宝石。不过,这样的天然虹膜色,你第一次在亚洲人的脸上见到,还有红色的头发也是。
“你好,”她直起身,抹了抹嘴边的绿色颜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颗假眼,装进空洞的眼眶。“你是我的新室友吧?”她的皮肤仍然接近白色。
她把你拉起来,你们面对面站着。很怪。
“呃,对,我叫颜羲。”
“挺好的,你看着和我差不多大,”她眨巴眨巴眼睛,对你微笑,“他们之前老是给我分配那种有代沟的。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呃……我是学生。我叫……”
“学生。哇!我还没去过学校呢。”岳之淼牵起你的手,“我的意思是……呃,我的要求可能有点奇怪,但是你好像比我高一点,你可以稍微……”她用手示意你压低高度,你照做了,“我好久没有室友了,所以这个问题一直解决不了,总不能去问医生借。”她挠了挠脑袋,而你只是一直试图理解她的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我可以……”在你还没搞懂情况之前,她突然靠近你。
“……对不起,我不是很懂。”你说。
她再度端详你,牵起你的左手,又牵起你的右手,最后捧着你的脸。你被吓得拍开她——准确来说是一拳。显然手劲太大了,她捂着鼻子,疼得弯下了腰。
“嘶——”
“对不起!”你赶紧去扶她,“我……我有点害怕这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没事,不要紧。”岳之淼捂着鼻子对你微笑,“你还挺强壮的嘛。”她拍了拍你的肩膀,非常轻松地问道:“我可以舔你吗?”
“啊?”
五分钟后。
“我的舌头就像取色器,必须靠周围的东西给自己上色,我习惯了用身体来储存各种各样的颜色。”你们各自坐在床上,面对面,她向你解释了很多东西,但大部分都从右耳溜走了。她伸出舌头,似乎在向你展示,是红色的。“但是肤色是一种比较难获得的颜料,我也不太有机会舔到活人,而且你的肤色还不错!”她轻盈地跳下床,像一只摇尾巴的狗狗似的在你周围转来转去,再度直接问道,“可不可以舔你的脸?”
你陷入了沉思。
理解这些比数学还难。
“为什么是脸?”你说。
好像料到你会这么问,岳之淼弯着膝盖,点了点你的脸颊,“脸的颜色和手的颜色还是有区别的,”她微笑道,“而且你的手有点黑。”说出的话不太好听。
“……好吧。”你闭上眼。你的手确实有点黑,骑自行车弄的,最近太阳很大。“但我不太擅长这种……可以把它拿下来舔吗?”你指指自己的脸皮,“如果你一定要……那我也可以忍着。”
岳之淼疑惑地皱起眉:“也可以,只要有颜色就好啦。”于是她拿了一块你的脸皮,为了忍住疼痛,你差点咬破嘴唇。她把脸皮摊在手心,“哇,这个颜色确实不错。”她舔了。但是有一件事不太好。“哎呀,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流这么多血!”你看见岳之淼白色的脸逐渐有了血色——或者说肉色,但是又变得苍白了一点。
她啪地把脸皮装了回去。
“咔哒!”她发出不太准确的拟声词,“完好如初!”你许愿止住血,但衣服已经被染红了,手上也沾着一些,可以说十分狼狈。“等一下哦,我给你拿纸巾。”她小跑到自己的书桌,拿来纸巾帮你擦脸,又拿起你之前因为捂脸而沾了血的手,连指甲缝一起细致地擦拭着。
“他们说只是一个小测试,所以我也没太认真,但是你居然活生生的。我还以为你要死掉的。”她说。
“什么意思?”
“你是我做的,这些拼图,”她说,听起来颇为自豪,“我可以对事物进行艺术化处理,而不只是染色。怎么样,厉害吧?”
突然,有人打开了房门。你意识到他们根本不需要敲门,又看到了房间角落的摄像头,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隐私。
甘医生来了。“怎么样,你们还好吗?”她心不在焉地一边读着报告一边问,看起来真的像个查房的医生,“还没打起来就说明你很适合她,她已经逼走好几个人了。”她在跟你说话,你甚至反应了一下,因为听起来完全不像。
岳之淼说:“嗯嗯,妈妈,她让我舔了!”这句话听起来不是太雅观,而且为什么是妈妈?“有新的任务吗?我想和她一起去!”
“对,所以我来了呀。”甘医生走到岳之淼跟前,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她有一头看起来毛茸茸的卷发,是短发,不影响看上去发量很多。
“你要去救一个疯掉的女人,可以的话,确保她可以活着见我,好吗?”甘医生也用上了幼师的语气说话,说到一半,好像才想起来还有另一个孩子似的,从而转向你,“对,还有你,你也要一起去,她会帮你熟悉流程。一般来说,我们不会让新来的孩子这么快出任务,但这次比较特殊,有不懂的事尽管问她,明白了吗?”
你不知道她指的是哪里。“明白了吗?”但她又问了你一遍,而且好像不打算再做解释。
你只好回答:“明白了。”
“乖宝贝。”甘医生称赞道,但不是在称赞你。
她留下了一本童话书,又摸了摸岳之淼的脑袋,才转身离开。
不过,她走到门边时转过头说:“活着最好,但是死了也可以。好吗?”她在对岳之淼说,似乎认为你没有能力弄死一个人。
“记住啦!”岳之淼大声地回答。
三天后,司机将你们扔在一条熟悉的街道。
那是你的家,把你烧成灰都认得出来。
呃,是不是说错了?应该是房子烧成灰,但好像也没差。
那是一栋古旧的水泥色居民楼,大约七八层高,没有电梯,直接长在街边,而不像现在的新住宅区那样,有一个小区大门。它面前的马路被围起来修建地铁,因此树都被砍掉了。要是往年,这条人行道会被大树牢牢罩住,只能从树叶的缝隙里感受到一点阳光。现在,阳光太强烈,你睁不开眼。
这天是周四。你想起每个工作日下午,放学后,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在街边闲逛,周三、周四则有更多时间,放学更早。母亲也知道这点,便在这段时间为你安排了钢琴课。你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钢琴老师解释你的消失,那其实是你唯一不愿意辜负的人,你后悔没时间跟他道别。钢琴课的教室在三公里外的一座写字楼里,坐35路公车,下车后直行300米就到了,有时候你也会骑自行车去——如果时间充裕的话。钢琴老师在里面养了很多植物,还给他们起了名字。
你好想再见那些小草一面,还有家里的扫把。有一次大扫除时,你下楼倒垃圾,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将扫把一起带下来了。有那么十分钟,不知道是热力学的第一、第二、第三或第四定律在作用,你与那扫把在垃圾场忽然跳起舞来,苍蝇飞舞,臭味熏天,但是你金碧辉煌的舞厅。
新生活的实感从未如此强烈,你终于领悟到了自己的工作会是什么。
“这是任务的两个要求。”在车上,司机给了你们两条摘要:1捕捉秦冉冉(活着最好,完整的尸体是最低限度)。2毁掉凤凰路38号6栋405。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
秦冉冉是你的母亲,405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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