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陆艾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饭都送到了门口。他睁着双惺忪睡眼，迷糊着道了声谢，就拎着饭盒进屋，右脚稍微一带，把门给关上。他走两步到了桌边，放下饭盒，嘀咕着：“膝盖怎么那么痛？”
猛然间，昨夜种种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陆艾一下清醒了许多，低声唤着：“道长，你在不在啊？”
“在。”
房梁上跳下来一只雪白的狐狸，脚步轻悄，盘着尾巴坐在椅子上。
“你在晨练？”
“每日修行。”
“哦。”陆艾眨眨眼，整个人都呆呆的，出奇的可爱，“你好勤奋。”
说着，他打开食盒，将里边的三菜一汤和米饭都端出来，突然手一顿，糟了，都是午饭了，那早上岂不是？
“你没吃上早饭？”陆艾觉醒了大半，表情转而变得略有些惊恐，完了完了，他竟然让大佬的宝贝徒弟饿肚子！天呐，这要是被大佬知道，他还有救么？
“我接近辟谷，一日只需少量饭食便可。”李霁淡然说道，陆艾心里的石头这才放下：“那就好那就好，那您午饭吃么？”
白狐狸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个头。
“好嘞。”
陆艾将两道炒菜并在一起，空出一个盘子，又拨了些米饭在上头，接着他将筷子和饭碗都推到李霁那边，“您先吃，我去洗漱。”
毛茸茸的狐狸道长并未应声。
陆艾只当他应了，自顾自地洗漱干净，然后去折了院中不知名青树的两根树枝，用藏起来的小刀削成了等长的木棍。这把小刀是他前舍友中的某位留下的，想来可能是有什么隐情，但陆艾也没有办法去追究。那三人人间蒸发后，守卫也将隔壁屋子清理了个干净，这把小刀刚好掉在床缝跟墙的夹角里，被无聊到发霉的陆艾捡到了。
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陆艾做好了一双简易的筷子，用清水冲了冲，就回去了。没想到，李霁竟然没有动，就安静地坐着，像是在等他。
陆艾也不好随便开口，乖乖坐下，指了指桌上饭菜：“一起？”
“嗯。”李霁迎着，动了下尾巴，卷着筷子一端，精准地放到了陆艾盛米饭的空盆上，一根毛都没有掉。
“用这个吧，树枝有毛刺，扎手。”他轻声说着，尾巴又卷到那两根朴素的木棍上，稍稍用力，就拿了过来。
陆艾心情微妙：“我本来是想等道长您先吃完再吃的，但是——”
但是跟一只狐狸共用一双筷子，很不卫生，虽然这只狐狸是修仙的……
他到嘴的话拐了个弯：“但这样，似乎不太礼貌。我这房间小，但我好歹是屋主，就这么留客人单独用饭，应该，不合礼数？”
陆艾说到最后，舌头都快打结，这种一听就是胡编乱造的借口，鬼才会信吧？但他却是藏了私心，那就是——跟李霁打好关系。
正道大佬的爱徒，看着虽然高冷，但貌似心肠不错，要是能跟他处好，以后肯定百利无害。仙侠嘛，搞个义结金兰，歃血为盟，哪个侠士还不会为兄弟两肋插刀了？
陆艾心底算盘打得啪啪响，目光灼灼，像是要把李霁看出个花来，然而狐狸道长岿然不动，淡淡说着：“吃饭吧。”
“嗯，好。”陆艾这才收敛些。他回忆着从前听说的狐狸的习性，好像是肉食性动物来着？跟黄鼠狼差不多？
他思考着，将面前一盘红烧鸡肉推到李霁面前：“您吃。”
对方动作微微一滞，夹了一块肉放到碗里，然后又将盘子推了回去：“够了，多谢。”
“不谢不谢。”陆艾当他辟谷，吃的不多，便美滋滋地吃完了一整盘。
寂然饭毕。
陆艾将空碗空盘收好，放到门口，过会儿就会有人来收。他还是一瘸一拐地走向了他的床，吃饱喝足，多少有点犯困。
想着想着，他又找出昨天的伤药来，慢吞吞地卷起裤腿，准备给自己上药。他刚卷好，一抬头，李霁又不见了。
“奇怪，人呢？”陆艾东想西想，又试探性地叫了声，“道长，你在吗？”
“在。”
这回声音是从窗户外边传来的。
“咦，你怎么跑外边去了？”
“看花。”
“嗯？”陆艾望向自己放在窗台上的木香，已有衰败的迹象，又想起院中那些，这两日不曾浇水，不知长势如何了。
于是他涂好药膏，就又缓慢地走到院中。
李霁就蹲在花丛前边，一身雪白，被金灿灿的花簇这么一衬，在阳光下就显得格外耀眼。陆艾倚门远观，头一次觉着一只狐狸也能这么漂亮。
他不经感慨，李霁却自个儿回来了，顺便还多带了两支木香，放进了他的花瓶里。
“在这院子里死去的一共八个，你少了两支。”
狐狸道长解释着，陆艾一愣：“你怎么知道是八个？我都没注意。”
“无论人神魔妖，死时若心有不甘，则会催发体内怨气，徘徊在院中不散。”李霁顿了顿，“数一数就知道了。”
陆艾一听院子里有这种东西，吓了一跳：“是鬼吗？会不会半夜来夺舍？”
“怨念而已，不成气候。”李霁温言安抚，“若真有鬼，他们也会感激你的。”
陆艾抿了下唇，心情复杂。
于是他选择回屋睡午觉。
不知道是自己催眠了自己，一定要跟李霁打好关系，还是被“院里有死人的怨气”这种话吓到，陆艾就问李霁：“道长，您午睡吗？”
小狐狸刚要回答，陆艾又轻声说着：“我有点害怕，要是您在旁边的话，我会安心一点。”
他低眉顺目，“您也不希望我出师未捷身先死吧？”
李霁默然片刻，应下了：“好。”
陆艾便舒心地往床上一躺，小狐狸还是盘着尾巴窝在他脚边。没一会儿，陆艾就又问：“道长，现在正邪什么情况啊？您方便跟我说说吗？我想多了解了解，好对症下药。”
李霁不答，陆艾以为他不想说，就识趣地闭了嘴。实际上，白狐只是在思考，要怎么说，才能让对方听懂，因为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讲清楚的。
等李霁差不多整理明白了，陆艾早早睡了过去。呼吸平稳，睡姿也好，想是梦境安宁。李霁等了会儿，才悄悄从窗户出去，从雪白的尾巴里放出一只长得很像七星瓢虫的小东西。
“金铃子，帮我传音翎雀宫。”
“是，主人。”
金铃子俏皮地回答着。
“灵风，一切可还顺利？”
詹致淳的声音响起在耳侧时，李霁恭顺俯首，温声道：“目前一切安好，请师尊放心。”
“如此甚好，为师也已回到翎雀宫。”另一头的詹致淳手持拂尘，端坐于蒲团之上，“那孩子面相上虽有温良之性，但印堂之中隐露浮光，不似情志坚定之人，命中应有风浪。你与他同在魔都，须小心谨慎，尽量稳定其心性，日后方能顺利。”
“弟子谨记。”李霁再拜，詹致淳又是一番叮咛，而后才先行离去。
“辛苦了，金铃子。”李霁动了下尾巴，重新将金铃子卷进毛毛里，小瓢虫咯咯直笑：“不辛苦不辛苦。”
那小东西听着只有五六岁孩童那般大，但它却是李霁开悟那年，詹致淳送过来的，论岁数，估计李霁也得叫它一声师叔。只是金铃子心性未长，一直以为自己很小，所以从来都很依赖李霁。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陆艾起先睡得安稳，后面忽然梦到柳惊霜杀人，持剑要来砍他。他昏昏沉沉的，又想起李霁会来保护他，两只脚就向下伸了伸，摩挲着被单。李霁刚回到原本的位置，就踩到了一只脚。小狐狸立马后退，那只脚又够了够他柔软的肚皮，似乎是确定了什么，才安定下来，搁在了他肉乎的爪子上。
李霁很是沉默，抬头向前边张望，陆艾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都蒙在了被子里。李霁怕他是被捂住了，喘不过气，就用尾巴给他掀开部分被子，好让他能顺畅呼吸。
陆艾的脚果然不乱动了。
但不知是不是觉得很舒服，他还是往李霁身上挠。狐狸绕了个圈，给他留了条尾巴。陆艾蹭啊蹭啊，感觉自己飘在云端，那柳惊霜在下边破口大骂，就是上不来。
陆艾做梦给笑醒了。
然后他睁开眼，就看见自己脚下垫着李霁的尾巴，原本顺顺溜溜的毛毛早被他给挠得乱七八糟，跟炸开的扫把似的。
卧槽——
陆艾心中警铃大作，这关系还没打好，他就先冒犯了人家道长？
他默默缩回脚，忐忑又带了几分尴尬地笑了笑：“您等下，我去拿梳子，给您梳梳好。”
“不必。”李霁轻轻甩了下尾巴，很快，那毛毛就恢复了原样。
“好，好吧。”
陆艾以为自己完蛋了，别是李霁生了气，以后都不理他了吧？
狐狸见他情绪低落，似有感应，道：“我并未生你的气。梦魇常人皆有，你不必介怀。”
陆艾又一次被小小地感动到，他想，虽然大佬老奸巨猾，但大佬徒弟真的是个好人啊，被他这么rua还不会生气，这就是师徒互补么？
“嗯。”陆艾轻轻点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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