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本是晴朗的日头转眼就变,整个院落被雾蒙蒙的细雨笼罩,像是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谁的咽喉。
盛湛坐在书房里,目不转睛地读着手中信,屋外响起了丁卯的抱怨声。
“哎,这雨怎么说落就落?”
丁卯一手抱着卷画,一手合了伞,置在书房外。“侯爷,大郎那头差人送来了墨宝。”
盛湛放下信,看向他手中的那画:“打开看看。”
丁卯应声,画卷徐徐展开,只见画上的平静的湖水被风吹皱,相傍的杨柳枝条微微扬起,是一幅湖光春意图。
“大郎画得杨柳可真好看,侯爷要挂起来吗?”
盛湛笑了,负手起身,吟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丁卯举着画,看向面前的少年不解问道:“侯爷,此有何意?”
“干卿何事。”
“什么?”
盛湛接过他手中的画,细心卷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兄长这是在训我,少管闲事,不该问的别问。”
丁卯瞪圆了眼:“这……这……”“收起来吧。”盛湛卷好手中画作,塞进丁卯怀中,丁卯被迫接过了这烫手的山芋。
这兄弟俩怎么会变成这样?公主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丁卯垂下眼,心中叹气。
见状,盛湛转开了话题,冲丁卯问道:“搬迁事宜可准备妥当了?”丁卯抬起脑袋点点,“自然是收拾妥了,侯爷晚上便可住过去了。”
盛湛轻嗯一声,道:“去知会师父那边,晚膳我过去用,就当是赫连府的最后一餐。”
话罢丁卯应声退了出去,盛湛看了一圈竹苑书房的布置,似乎幼时那些痛苦的光景一一浮现在眼前。
少年吐了口气,喃喃:“也没什么可留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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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这些花还没完全开呢,薅了作甚呐!岂不是糟蹋了这大好春景。”
玉芝身边放着一个畚箕,畚箕里半拉是方才采摘下来的栀子,坐在一旁亭子里习字的谢姝抬头望了过去,摇摇头笑之。
“姑娘,采了这些玉京作甚?若是要插瓶,也得过些日子开了大朵的,这样才能香满一室。”苹儿立在一侧,为她研墨。
谢姝写完最后一个大字,方答:“自然不单是为了借香了。”
苹儿边道不懂边将她的字帖收好,谢姝起身走向那头抱怨的玉芝:“这些差不多了。一会儿抱着去洗净端来,玉京花容易招一种黑色的小虫,需一朵一朵花瓣细细地冲洗干净,可记住了?”
玉芝应是,抱着畚箕洗花去了。不多时,天公落雨,玉芝抱着洗净的花儿端进了小厨房,正巧撞见了玉扇抱了个刷洗干净的坛子进屋。
就在两人一齐疑惑姑娘到底要做什么时,谢姝带着苹儿进了小厨房。左右是女眷内院,无人敢闯,谢姝大方撩起衣袖,拨了拨畚箕里干干净净的朵朵花瓣。
“姑娘,您这是做什么?”苹儿看着眼前的少女拿起摆在一旁的瓶瓶罐罐挨个闻嗅,犹豫道。
谢姝挑出了一瓶白醋,一瓶豆酱清,一罐糖,一罐盐,接着将花瓣尽数倒进坛中,用白醋、糖、少许盐、几滴豆酱清做成渍汁,手法娴熟地搅着花瓣。
“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老夫人易苦夏么?这道菜叫栀子花渍,只需阴凉处腌渍一晚便可食用,味道清香爽口,很适宜苦夏的人食用。”
话罢,谢姝封上坛口,玉芝干巴巴道:“姑娘,你这是从何处得知的菜谱啊?真的能吃么?”
若说实话,这栀子花渍是她夏日里在大周皇宫爱用的菜,但在大梁她不过是一个深居闺中的侯府六姑娘。
谢姝哑言,片刻道:“这些日子在看一些菜谱古籍,也问询了大厨房的一些厨娘,确实有这道菜,便想做给祖母尝尝。”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玉芝咋舌:“没想到这菜谱也有古籍呢……这书真是读不尽也!”谢姝抿唇笑道:“惯是你伶牙俐齿,竟连姑娘我也敢打趣,扣你月钱。”
“不要啊!姑娘!”
雨势也无法阻挡这掺杂着几声哀嚎的笑声传出小院。这场雨后,玉京便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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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正刚过,谢姝带着苹儿行至松寿院请安。今日她着了一身新绿,头戴朵朵薇灵簪花,着装典雅大方又不失女儿的俏皮,谢老夫人看了也直点头。
“今日这身倒是亮眼,以后啊多打扮着点自个儿,瞧瞧你的五姐。”谢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认真叮嘱道。
谢姝应声,唤来苹儿,苹儿手中抱着那坛栀子花渍上前。“这是?”老夫人被苹儿手上的东西吸引了,侧头看她问道。
“这是栀子花渍,是孙女亲手所制,讨巧献给祖母的,此道小菜清香爽口,适宜苦夏的人食用。”
“日头越发热了,前些日子听苹儿道祖母苦夏,一入夏便吃不下东西,正巧院子里有大把的栀子花,孙女便想到了这个法子。祖母快些尝尝,若是喜欢,大厨房那头我也是教了的。”
谢老太太叹了句有心,尔雅上前接过坛子,“你这小滑头,今儿怎么想起给祖母送这些了?可是要从我这儿求些什么?”
谢姝努了努嘴,摆出一副娇蛮的模样:“自然不是,祖母把姝儿想成什么人了,是前些日子得了祖母赏的布料,姝儿想着投桃报李呢。”
谢老太太搂着谢姝,哭笑不得:“哎呦呦——委屈死我们姐儿了,是是是,是祖母不对,祖母给姐儿道歉。”
谢姝靠在谢老太太怀中,悄声道:“不过有一事,姝儿必须去做,怕是要拂了祖母的意。”
“哦?说来听听。”谢姝坐直身子,看着老太太真诚道:“祖母赠我布料,定是希望姝儿出席寒食节时漂漂亮亮的,可惜姝儿不能收。”
“过些日子便是娘亲的祭日了,姝儿想去趟江南,见见外祖。”
闻言,谢老太太先是一怔,接着重重叹了口气,“说起来,你娘也走了好些年了,这些年你都未曾回过亲家那儿,确实不妥。罢了,你便去吧,记得先行写信告诉你外祖那头,另外那些个布料你且收着吧,那亮色就是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的,我可穿不了。”
没成想老太太竟答应的如此快,谢姝扬起笑容,起身福了福道:“那姝儿谢过祖母。”
从松寿院出来,苹儿终于说出了憋在肚子里的震惊:“姑、姑娘,您,您要去江南?”谢姝轻嗯一声,“那,那寒食节您不去了?”
“寒食节哪里有母亲祭日重要?”面对姑娘的反问,苹儿一时说不上话来。
回到院中,谢姝提笔写信,其余几个丫头都没怎么吃惊,毕竟祭奠夫人乃是孝道,万事孝为先,即便是放在圣上那也挑不出错处。
只是多多少少有些可惜,毕竟六姑娘甚少有什么宴会可以出席,这次当真是不凑巧,下午五姑娘还来假模假样地惋惜了一把,送了些首饰安慰。
在举家为那宫宴上下忙腾的时候,谢姝落了个清静,只需等到那头的回信,便可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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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到御赐府邸后,盛湛安排了诸多暗卫盯在赫连府上,尤其是赫连恒野的院落。
以赫连恒野的身手,早已发现了这隐匿在四周大批的人,不过这些人无恶意,想来是湛儿那头派来的,赫连恒野便也不曾张扬。
寒食节将近,圣上那头仍无动作,盛湛心中不安,便召回了留在大周搜寻大周皇室下落的四卫。
其中善刀剑的是裴龙,善隐长/枪的是楼马,善暗杀轻功的是银虎,善谋略布局、隐匿打探的是乾豹。
这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四道影子,也是他最信赖的护卫。在未离开上京城的那些年,他暗中培养了这四人,也是这四人逐渐将上京城属于他的势力扩开。
不过就在这时,早已成为探花郎、步入翰林的盛清上奏将他丢往了边关起兵大周。说好听是去保家卫国,征战沙场,说难听些就是希望他死在外面,再也不要回到这上京城来。
不过没如他的意,他这一仗不仅打赢了,打的还尤为漂亮。
如今大周皇室只剩下大周帝与大周皇后还有大周六公主谢曦,此三人至今下落不明,若不在大周境内便是在他国境内,那四卫再待在大周也无甚意义,不如回来帮衬自己,保下赫连师父。
日子一天天过去,四卫陆续回到广平侯府,圣上那头始终没有动作,盛湛不信圣上那头会随便给赫连将军安一个罪名,毕竟一个打了胜仗的新贵将军,随便的罪名可不能治他于死地。
若是大些的罪名,便是要将赫连府满门抄斩,这便是更不可能的事了,左相赫连宇乃大梁帝的左膀右臂,怎么可能说斩就斩?
他到底会怎么做,在寒食节上动手脚吗?盛湛枯坐在书房,手中捏着的信纸被力道揉皱些许,足以见他到底有多么心烦意乱。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不若先去找师父聊聊。盛湛起身,赴往赫连府。
赫连恒野正处理着手头的公文,听闻广平侯拜访,连忙出屋相迎,见盛湛一身玄衣正往屋来。“侯爷怎么来了,进屋坐。”
“将军客气了,还是若以往那般唤我湛儿吧。”赫连恒野嗔了句礼不可废,转而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要事?”
盛湛抿唇,思量片刻道:“将军可愿再赴京外?”仆人为二人斟茶,赫连恒野端起新茶皱了皱眉:“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
“不,不是。京外新购得一处庄子,环境优美,日头愈发热了,那儿也十分适合师娘与晓晓表姐避暑。”
闻言,赫连恒野哈哈一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自然是愿去的,不过宫宴将近,先等宫宴结束再去罢。”
盛湛忙道:“宫宴有什么可去的,不若带上师娘与表姐,咱们早些去庄子上小住几日。”
赫连恒野皱眉望向他,犹疑片刻道:“湛儿,你真的没瞒着我什么事?”盛湛沉默了,不多时,他摇了摇头。
圣上想要杀他的事,不宜告诉师父,以师父这样冲动的性子,定然……
赫连恒野自然信盛湛,便不疑有他:“不瞒你说,你表姐晓晓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此次宫宴是要去相看人家的,你师娘绝对要去。”
“更何况,外头都传宫宴是为你而操办,你爵位是用性命拼来的,如此来之不易,怎可拂了圣上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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