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名字
严奕拉开冰箱门,从侧边拿出一罐牛奶,倒入透明杯内,冰凉的水雾浮上杯面,丝丝缕缕地传递着寒意。
厨房外的两人端坐在餐椅上,轻声交谈着。
“许粟哥,你会扎头发吗,我哥一点儿也不会。”说罢还摸了一下两个凌乱的啾啾。
抱怨声传入严奕的耳朵,手上依旧没有停下切菜的工作。
哥都叫上了。
许粟摩挲着杯壁,闻言,怔怔地看着拧巴的丸子头,“我也没扎过”
他拿着小兔子橡皮圈的手有些茫然,抓着分出的两股细发,柔软的发丝缠绕在他的手心,慢慢绕圈又散乱。
得空的严奕忽地发现身后没了声,转头看向正手忙脚乱的许粟,神色变幻不定。
水龙头倾泻下纯白的水柱,幽亮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视野中的人物,下摆宽松的衣服因抬手而露出一截透白平滑的皮肤。
冷清的空间不知为何多了一丝温暖。
严奕适时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关上波涛汹涌的清水。
“扎的好像有点歪,你照一下镜子。”
“比哥哥扎得好多了,许粟哥,我可以早上来找你扎头发吗?”严溪明显比刚才活泼了些。
“明天是周六如果你要睡懒觉的话,我就等你醒了再过来可以吗?”
许粟有些傻眼,虽然得到了肯定心里莫名欢喜,却觉得严溪这个本该是闹腾的年纪,有些过于谨慎,对人对物同样小心。
和他一样。
“好。”
话题匣子好像忽然就打开了,两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有说有笑地拼着米奇,一副比严溪人还高的拼图。
严奕只能像个保姆一样,在厨房与餐厅两点一线运动。
他好像养了两个小孩。
不过是很久没体会过的温情。
饭后,又一次欠别人人情的许粟有些不好意思,主动提出洗碗。
于是狭小的空间内挤入两个身影。
“你叫许素?素净的素?”严奕率先打破了沉寂。
许粟洗碗的手一顿,卷翘的睫毛下隐藏着空洞的眼眸。
“罂粟的粟。”
“毒药啊。”严奕其实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了,不过不妨碍深入交流一下。
“礼尚往来,我叫严奕,博弈的奕,严溪本来不跟我住,因为她之后要在这读初一,只能收留这个麻烦精了。”
“严奕哥?”许粟斟酌一会儿,还是乖乖地按辈分喊哥,“严溪原本不在这念书吗?”
“嗯,她有哮喘,本来是想再等一年的,不过她自己想去学校,今天是去提交证明的,结果一个不留神就跟着漂亮哥哥走了。”
漂亮哥哥本人:
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哮喘治疗应该要花费不少钱吧。”
“嗯,平时也很小心,要是碰上感冒发烧就容易复发。”
许粟不知该如何接,他性子确实闷,不太会安慰人。
“一定会好的”就像安慰他自己一样。
外头传来苹果一贯的系统铃声,许粟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直到严溪拿着手机进来,他脱下手套擦了擦手便接过电话。
“”
“严奕哥,我先回去了这个还给严溪吧。”许粟从包里取出之前严溪跟他交换的蓝色盒子。
“”严奕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随即还是笑道,“你收着吧,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许粟似是而非地瞎猜了一圈儿,还是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贵重物品就好,看着像个戒指盒似的。
“好。”
翌日清晨,没有闹钟的嘈杂声,许粟却自然而然地醒了,生物钟使然。
许粟踢踏着拖鞋,打开房门意外看到施云知和严溪两人正吃着早餐。
“小粟?周末不多睡会儿吗?”
“嗯醒了就睡不着了。”
最近他的睡眠倒是出奇地好,也许是搬来这里的原因,环境总是感染着一个人的生活习惯。
“许粟哥,施姐姐已经给我扎好头发了,本来想等你醒了但是刚好碰上了。”
“施姐姐?”许粟狐疑地朝施云知投去一个目光,叫姐姐也差太多了吧。
“我都没结婚,叫姐姐不是应该的吗?”施云知大言不惭地接受了这份情,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哦我刚好下楼倒垃圾,小姑娘刚和他哥吃完早饭回来。”
施云知招呼着他上桌。
金黄的煎蛋躺在瓷盘内,火候刚好,还带有一点溏心。
“今天也还是去画室吗?”
“嗯”
“许粟哥也是学画画的吗?我哥也是。”严溪惊喜地插话道,“不过他现在是个摄影师。”
他知道,摄影系。
这是高三的第一个月,月考成绩下发后,他发现自己有些偏科,外语是没什么问题,理科却是一大弱项,这也是他选择艺考的一大原因。
艺术类大学没有该死的微积分。
许粟作为艺考生不得不趁着周末的闲暇时间去画室练习,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一直坚持着这门兴趣爱好,能够补齐他文化上的差距。
待许粟到画室的时候,齐歆歆已经在摆放静物了,今天大概是要画色彩吧。
“早…今天都没什么人呢。”
齐歆歆算是跟他志同道合,隔壁般的班长,一个恬静的女孩,人缘却很好,好到总能收到千奇百怪的情书。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画室时,便看到一个男孩在她的画板上用颜料涂抹着厚厚一层爱心,上面还写着lhopeeverythinggoeswellwithyou(希望你一切顺利)。
那层颜料直到中午都没干透,画板根本没法贴上素描纸,让人哭笑不得。
“早。”
放下包后,许粟捯饬着颜料盒,表面混合着结块的余料,慢慢被刮下,只留有干净的色彩。
“你吃早饭了吗…我,我买多了,这份给你。”齐歆歆穿着碎花裙,淑女装扮。
“谢谢,不过我吃过了。”
“啊这样啊”带着一脸失望,齐歆歆只得回到座位,却在下一刻似是鼓足了勇气般开口,“你中午有空吗我想跟你说个事,行吗?”
许粟很明显地楞了下,没想到齐歆歆会有求于他。
“嗯有空。”
二中整个高三年纪只有一间画室,整体艺考的学生并不多,大概也就二十多个,教室处于楼梯拐角处,虽然配备有清洗处供给学生清洗调色盘,但空间并不大。
校内并不分配美术学教师,而是请的外聘。
毕竟上课时间并不多,没有在编教师愿意在相同的时间上班却拿着一半的工资。
今日有些不同,许粟碰上一个半生不熟的人。
“今天李老师请假生孩子去了,之后两个月都由我代课直到艺考前,我姓严,大家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尽管问,多多关照。”
说到这眼神飘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轻笑了下说道,“这节课就画色彩静物吧。”
不是摄影馆老板吗
怎么又变成老师了?
“我草,严老师要是早点教我,我这会儿都能考美院了!”
“什么啊,严老师如果教的是数学,我走神一秒都是对他的不尊重!”
“”
周遭嘈嘈切切的声音一段段送入许粟的脑内。
不会教美术的摄影师不是好的摄影师?
许粟抿着唇,一语不发,准备投入色彩的世界。
窗外银杏树随风摇曳,偶尔飘荡着几片残叶,画室内悄无人声,只有画笔创作时发出的唰唰声。
许粟坐在后排窗边,半开的窗透着微风,吹起透色窗帘,拂过他的脸颊,浅黄的光晕打在棕色碎发上,柔和了边线。
忽地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握住他的画笔,指节修长有型,蹭过他的手留下一丝温度。
许粟怔愣一瞬,不敢偏头。
“这里明暗交界线不够清晰,带上环境色会更丰富。”
仅是距离靠近了些,许粟都可以嗅到那似有若无的香味。
今天不是柑橘茉莉。
前调是薰衣草茶叶与柠檬,窗外飘进来的风冲淡气味,又透着鸢尾花以及雪松的气味。
就像是一杯茶水蒸腾而出的水汽,湿润而带着淡淡的茶香。
很温柔。
“花卉亮色可以再亮一些,作为主体突出,和后面的背景过于融合了。”
耳畔传来轻柔的嗓音,严奕就着他的手在调色盘上混合着色彩,手指平稳而有力。
许粟有些晃神,只感觉耳边蹦着一个个词语,却无法分辨整个句子的意思,直到画笔被松开。
耳尖徒然染上了一抹苏梅粉,哑声挤出一句应答。
墙上钟表不断行走着,指针指向十一点方向时,许粟收了神,顿时松了一口气,下课了。
严奕站直,立在他身后,问了一句,“中午回去吃?”
“嗯。”
“那走吧,我送你。”不容置喙的语气,开车回去只需要十分钟左右,很近,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等一下,同学好像找我有事”他没忘记齐歆歆刚说的话。
严奕眉尾微挑,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出门的背影若有所思。
还是个女孩子。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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