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太康二十八年,姬靖兰出生
袁铮低下头,掩去双眸浮现出的一丝笑意,连忙起身跪下道:“属下……从未胆敢妄测过郡主的意图,更不敢过问郡主后院的事。严管家、桑公公揣摩郡主的意图是为了更好地伺候郡主,而属下的工作唯有只听只信郡主一人,方能尽职。也请郡主恕属下不会察言观色,只会唯郡主之命是从。”
洛泱泱听袁铮这么说,憋闷的心情才好了一些。她把袁铮拉回到坐榻上,将面前的点心往他那边推了推,“舅父府中送来的点心,你尝尝。”
袁铮低头看见那些天香玉露酥饼,马上就留意到酥饼上那些用芝麻铺成的字,便忽然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刻意抿住嘴唇才没笑出来。
即便如此,洛泱泱也知道他看出来了,“别愣着,快吃,帮我一起吃掉。我不想见到这些点心,更不想别人见到。”洛泱泱还把婢女招呼进来伺候茶水,两人格外认真地把一盘酥饼干掉才开始说正事。
袁铮道:“郡主,属下是想向您汇报,青要山那边的调查又有了新的进展。我们的人再次跟青要山当地的居民确认过,那位‘青要先生’的脸上的确没有疤痕,而那位左眼角后有一道旧疤的‘宋知儒’基本可以确定与‘青要先生’并不是同一个人。”
洛泱泱凝眉道:“那就是说,现在姜珩府中的那位‘宋知儒’,是他人冒名顶替的?”
袁铮点头,“恐怕的确如此。但两人体貌相似,说不定是有血缘关系。所以我们便继续从调查青要先生入手。传闻青要先生曾经在蔡国叶城讲学,所以我们又拿着青要先生的肖像到叶城寻访了一遭。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竟有惊人发现。”
徐泱泱急切地看着卖关子的袁铮。
袁铮道:“叶城与妫国接壤,有不少妫国遗民流落到叶城。我们竟在寻访中遇到了一位妫都宫中的旧人,他一眼便认出了我们拿着的画像!不过,此人并不认识什么青要先生,他一口咬定那画像上的人乃是妫国的谏议大夫宋诲——唯一画得不像宋诲的地方仅仅是,缺了左眼后的旧疤。”
洛泱泱眼前一亮,“所以‘宋先生’的真实身份是妫国的谏议大夫宋诲?”
袁铮拿起提壶给洛泱泱倒了杯热茶,“我们已经再找之前相熟的妫国宫人求证过,确认是此人无误。”
洛泱泱喝了口茶,笑了笑,“这就有意思了。他为何潜伏姜珩身边?应该不会只是想另谋出路这么简单。”
袁铮道:“据说宋诲是太康二十八年年入朝的,已为妫君效命十余年,是朝中老臣了。处事向来低调,但喜欢广结人缘。妫都被困前,他正赶往他国求援,许是尚未有结果妫君便出逃了,他那时便开始蛰伏。”
洛泱泱眉头又拧了起来,“太康二十八年,不就是靖兰出生的那一年?”
袁铮道:“正是。尚未知是巧合抑或有何关联。还有一件事……属下觉得似有蹊跷——此人与姬公子素无交集,但是两年前,姬公子因犯了交通鬼神之罪被揭发时,他却力主重治,令姬公子下狱。”
“他潜入陵州,难道也是要对靖兰不利?”洛泱泱深吸了口气,疑惑更甚——一个十多年来都惯于在朝中和稀泥、钻营关系人脉的人,忽然旗帜鲜明地要打压一个公子,只能认为他是站了其他某位公子的队;但如今他却出现在被他打压的对象身边,即便是揪住靖兰往死里咬,也不必这么敬业才对。
袁铮颔首道:“这一点我等尚未查明。不过有一点引起了我们注意,有人提到这位宋大夫当年操的是京畿口音,并非妫国本地人。
“属下想,一个出生成长在京畿的士子,即便纵观天下局势后效良禽择木而栖,不愿留在京畿入朝辅佐天子,也应投奔一位胸怀天下、礼贤下士的英主,而不是选择为妫国这样一个不似有争衡天下之资的小国效命。除非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可就我们目前查到的情况来看,宋诲在妫国并无亲故。属下已经派人赶往京畿继续暗中调查。”
洛泱泱沉思着点头,嘱咐道:“京畿不比妫国旧城,各国势力都有潜伏角力,一个不慎可能就会引来事端,弟兄们行事要更隐秘小心才是。”
袁铮抱拳应道:“明白,属下会再三叮嘱。”
冬月里,陵州城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雪,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蒙上了雪白。湖面是彻底冻结实了,不时能看到有少年稚子三五成群地穿上自制的雪屐冰嬉。
郡主府里三顾馆的梅花开得正好,艳而不俗的花朵在缀着雪的枝头簇拥绽放,与四周的粉墙黛瓦相得益彰。
挨年近岁,宫中的纪德馆已经放假。开言堂也宣告歇业。姬靖兰便多流连在府中,除了在尔雅斋读书便是与几个三顾馆中的宾客或对弈或论道。
他的腿伤已经大好,常能探望被安排在三顾馆暂住养伤的辛卫。
“阿卫哥,你今天怎么自己下床了?”姬靖兰走进辛卫的厢房时,看见他正独自扶着桌椅在房中缓慢地走着。
辛卫忙笑道:“府中大夫医术精湛,我的伤已经好多了,再不多走走,四肢都要麻木僵硬了,日后便再难为公子效命了。”
姬靖兰跟辛卫一起慢慢走到坐榻前坐下,“秀娘今日没来?”
辛卫摇了摇头,“怎好总麻烦秀娘……”
芃母不在府中,姬靖兰的伤药每日都是府中的其他大夫熬好了,由秀娘送来。姬靖兰向来不喜人伺候,都是自己把伤药换了。换药时便请秀娘来陪辛卫在院子中走走。今日起,靖兰的伤口便不再需要敷药了,秀娘许是不来了。
姬靖兰见辛卫不太利索地伸手从炉子上拿过茶壶为他倒水,伸手想抢过来,却遭遇了对方固执的坚持。
姬靖兰无奈道:“我方才见外面是有婢仆守着的,你如今行动不便,怎也不让其他人代劳?”
辛卫倒好水,垂着脑袋沉默了片刻,才压低了声音,支吾开口道:“公子,我不想再受郡主的恩惠了……”
姬靖兰没料到辛卫会如此说,愣了愣。
辛卫仍然低着头,眉头越拧越紧,“那天在行宫中,郡主不光舍命救了我,最重要的是……若不是她带着屠云及时赶到,我真害怕自己保护不了公子……不,单凭我一个人,恐怕真的会有闪失……”
辛卫不敢继续想象地摇了摇头。
“屠云告诉我,如果那日郡主听他的,他必定不会带郡主来冒险的,也因为这个,屠云受了赏也受了罚……当日郡主倘若有丝毫犹豫,我们可能就都没命了……如今,她还如此优待我……这样的大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姬靖兰了然。
那人在最紧急关头出现,挡下的是砍向他的刀刃,成全的是辛卫的忠心;她纵身一跃,救起的是辛卫的性命,却让他得到了救赎。
辛卫是个受人滴水之恩涌泉以报的人,他这辈子早就认定了要为自己效命终生,突然面对另一个人舍命救他的恩情,他不知何以为报。
姬靖兰看着辛卫,容色舒缓道:“阿卫哥,你不用为难。其实母亲对你们的恩惠,你们早就还清了。你已经不止一次在危急中救我,要说起来,还是我亏欠了你们——亏欠太多了。今后,你大可按你自己内心的想法行事,不必再受昔日种种的影响和束缚。”
反应过来姬靖兰的话是什么意思,辛卫猛然抬头,眼神有点慌乱,“不、不!我辛卫虽然不是什么将相之才,但是‘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是懂得的!我发过誓此生只为公子效力,便绝对不会有二心!”
姬靖兰看着辛卫,认真道:“阿卫哥,是我失言了,你包涵。你我之间决不仅仅是君臣主仆关系,你也是我的哥哥……”
辛卫看着他,将声音压得更低,语气却异常坚定,“公子,我并没有改变初衷。郡主是我妫国的仇敌,她毁了我们都城,杀了这么多妫国的百姓……只要公子有命,我会毫不犹豫地杀她为妫国报仇……然后,我把自己这条命,还给她。”
辛卫再次低下头,仿佛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但是,我真的不能再受郡主的恩惠了,我、我怕这条命不够还……”
辛卫这话分明是说他自己,但落入姬靖兰的耳中却让他的内心莫名一凛。
两人之间生起一阵不短的沉默。直到炉子上的水再次烧开,水汽蒸腾上来。
辛卫拿起茶壶,如梦方醒道:“我、我忽然说了许多奇怪的话,求公子见谅!”
姬靖兰摇了摇头,眸中带了笑意,“阿卫哥这些话不跟自家弟弟说,跟谁说呢?”他看向窗外的腊梅,双眸渐渐氤氲,“阿卫哥,等你大好了,带我去乳母和阿戍的坟前吧,我想给他们磕个头。”
辛卫猛然看向姬靖兰,想说什么,喉咙却哽咽了,良久才说出话来,“……好。”
这时,外面的仆人隔着门通传道:“姬公子、辛护卫,秀娘送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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