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是不是该跟郡主道声:合作愉快?
这时候桑梓才从旁边闪出来,对姬靖兰道:“姬公子,您瞧这天色好像不太好,随时都要下雨了,我想先请郡主回府,她却坚持要等着你。”桑梓的脸上满是为刚才明智地没有阻止姬靖兰上前而让他亲耳听到洛泱泱真情告白的自我陶醉。
这日纪德院里只有半日的讲学。两人很快出了宫门,回到了车上。御人一声吆喝,马车便往宫外的大街上走去。
洛泱泱仍是惯常那样最怕静下来的性子,这姬靖兰不为水榭中解围的事谢恩、不跟她讲讲刚刚顾老先生的课有多精彩,这都是意料之中,可这两人闷在车厢里没人说话可受不了。
洛泱泱盯着窗外宫墙的方向,没话找话道:“靖兰,你说这玉宁湖水怎么就那么清澈干净呢?”
姬靖兰倒是什么球都能接,“宫中一山一水皆关乎气运隆昌,宫人日日小心打理,焉有不清澈干净之理?”
洛泱泱笑了笑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这湖水没那么干净的话,今天姜琮那一肚子水喝下去,不光能管午饭,还能管晚饭。父亲罚他禁足三月、扣一年食邑,真是太便宜他了。你是没瞧见,你刚走不久,我就把他推到玉宁湖里去了。他辱了你,怎么也该让他这只平常最爱面子的花公鸡尝尝颜面尽失的滋味。哎?对了,你不好奇我是怎么当着父亲面把他推下去的吗?”
姬靖兰依旧神色淡漠,眉眼微垂,“郡主自有奇谋。”
这人!当真乏味得紧。纪德院里最学究气的老先生都比他有趣三分。
但是洛泱泱并不气馁,“我的计谋是不错,但是也多赖你的配合。如果不是你引出他许多蠢话,今天我还真治不了他。至少不会将他推下水父亲也都无话可说。你告诉我,方才你是不是早就觉察到屏风后有人?而且还猜到了是谁?”
姬靖兰沉默片刻,不答反问,“郡主何故有此一问?”
嗨,对手不配合,洛泱泱就只好自己控场了。她分析道:“就凭两点。第一,如果不是故意放弃抵抗,你怎么可能被那两个恶奴轻易抓住?你的功夫,别人不知道,咱俩是切磋过的。”嘿嘿,在床上。“第二,以你行事的作风,想脱身的话根本没必要激怒姜琮。相反,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一箭双雕,一方面刺激到了姜琮,另外一方面对于我父亲来说又非常中听……靖兰,你真是不简单。”
洛泱泱见姬靖兰不说话,心想他不会被自己夸得不好意思了吧?又继续道:“我跟你说,我连你是怎么猜到在屏风后的人是我父亲都想到了。因为你知道姜琮留了侍从在门口把风,寻常人根本不能靠近。而整个宫中能让姜琮的奴才乖乖闭嘴的,就只有父亲了。”
洛泱泱侧过头去,看了看姬靖兰,发现他的脸色比平日还多了几分阴沉。想必今日姜琮所说的那些话最是刺到他痛处。
“靖兰,姜琮所说的那些混账话,你尽快全部忘了,我会让那些参加赌局的无聊人全部血本无归的。”洛泱泱才不会告诉他,自己早就找人出面在“一年以上”那里压了重注,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纨绔子弟的钱不赚白不赚。“你只需要记得,今天你我联手,让姜琮这个跳梁小丑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但愿他能从此学乖,不再招惹麻烦。”
洛泱泱话音落下,两人间又陷入了一阵不短的沉默。就在洛泱泱又要没话找话之前,她忽然听到了姬靖兰冷漠的声音。
“那我是不是该跟郡主道声:合作愉快?”
“嗯?”洛泱泱愣了愣。这话倒也没错,可怎么听着不太对劲?
姬靖兰抬眸看着洛泱泱,眸底是那种最让她如坐针毡的眼神,“是我失言了。我跟郡主怎么会是合作的关系?我乃是郡主局中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凑巧正是得用的时候,郡主想寻开心的时候可以拿来逗乐,遇到已经厌弃的旧爱可以用来挡煞,想要打击敌人时还可以用来当诱饵……只是不知,郡主何时,会因何事会将我当做弃子牺牲掉?”
姬靖兰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平静淡漠,没有质问,没有怨怼,就跟他在读圣贤经典时没什么两样。
洛泱泱却有刹那的失神。
他怀疑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早就设计好的?
他说他只是她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还是随时可能被弃的那种?
也早已听惯了姬靖兰如此说话的洛泱泱此刻不知为何,好似恰恰被这样她熟悉不过的语气冲撞了一下,连脑子都一阵发懵。
此时,外间一道闪电划过陵州城的上空,细密的秋雨紧随而至,撒沙般绵密地敲打在车厢上。
八月的风雨已经裹挟了些凉意,外面的仆人马上为车厢放下了布帘。不消催促,御人已经加疾了马蹄。街边食肆外那些坐在露天处的客人,本来还在热切交谈,骤然间被这冷风冷雨砸得仓皇躲避,早就败了兴致。
“沙沙”的响声填补了洛泱泱车厢内不短的沉默,也让她更加冷静了下来思考姬靖兰所说。
她猛然发现,真是自己错了。
……
“郡、郡主,您又怎么可能有错呢?”
郡主府中,洛泱泱的卧房里,桑梓一边给靠在榻上的洛泱泱捶腿,一边听着洛泱泱没头没尾的话,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洛泱泱裹着锦被,神色恹恹地放空着眼神,“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是真心实意地对他好,只要自己处处都在替他谋划,让他最终能得到他想要获得的东西,那么水滴石穿,他一定能够领我的情;不,他领不领情都不重要——因为除了留在我身边,他根本没得选择。”
桑梓隐隐听出来这是在说姬靖兰,于是无脑站队地点着头,继续边捶腿边听下去。
“但是我忽略了。我跟他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信任基础可言。他读不懂我的动机,读不懂我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在他的心里,无法对我的行为作出任何合理的解释。所以我的每一个举动都会被他怀疑是别有用心,甚至误解我要害他……
“不过这也很正常,很正常。他本来就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报复、陷害、阴谋中,我凭什么就能得到他的信任呢?你别看他平日里一副不近人情、拒人千里的样子,其实这样的人,骨子里一定是最怕再被欺骗、被玩弄,所以一丁点信任都不会轻易交出去。”
洛泱泱上午在玉宁湖边溅了一身水没顾上更换衣裳,下雨吹风一激,这孱弱的身子骨居然有点发起冷来,整个人也有点昏昏欲睡。
她接着碎碎念道:“我的那些肉麻的话,真的不是故意说给他听恶心他的,这不都是阴差阳错的吗?只是……我也真没有考虑到会让他反感成这样,成为扎在心头的一根刺。是,的确是,我平常说话也不注意,耍流氓耍惯了,看见他长得这么好看就忍不住想调戏。但是你看看啊,他就只有被我调戏生气的时候,才像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平常那都像什么?不是冷得跟刀子都刮不动的冰川似的,就是一副想跳起来生吃了我的样子,这么长时间我都没见他笑过……小小年纪的,活得这么不痛快……”
以桑梓的机灵,很容易听出来哪些话是需要接茬,哪些话是不用回应的,他闭嘴听到这儿,终于发现可以插话了,“郡主,您不是才为了姬公子发付了擢锦院所有的公子吗?难道他还不明白郡主对他的情义吗?”
洛泱泱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桑梓,如果有个人灭了你的国家,毁了你的故土,然后转过脸来对你百般示好……你会接受吗?”洛泱泱瞥了眼摇了摇头,又醒悟般猛点头的桑梓,“别说遣散擢锦院的公子,就算是我自剜双目、自断手足,以死谢罪,也未必能平他心中之愤吧……其实我又岂是不明白?只是我也没得选择。”
“哎呀!大吉大利、大吉大利!郡主别乱说!”桑梓手足无措,连忙哄道:“郡主,您跟姬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要想办法,解释解释?这误会嘛……人与人之间难免的,澄清了就什么都好了。”
洛泱泱挪了挪身子。桑梓知道她累了,忙帮她把暖枕摆好,扶她躺下。
洛泱泱轻笑一声,双目微眯,“不是什么误会都那么好澄清的。还有些误会,不得不让他一直误会下去。也好……不能让一个人理解你,那就让他痛痛快快地记恨你。”
桑梓听着洛泱泱说话的语气都有点接近呓语了,焦急道:“郡主,我叫人去把芃母请来给你看看。”
洛泱泱闭着眼睛摆了摆几根还能动的手指头,“别烦我。”
薄暮的尔雅斋里,姬靖兰正坐在案前读书。他抬头蓦然发现天色已经太暗了。身边没有随从,他也不愿出去找下人,便自己起身随意点燃了案几旁的连枝灯。周围顿时亮了起来。
重新坐下翻开经卷时,他忽然想起了往事,不由动作一滞。他曾在这里第一次听到有人劝他不要在灯下读书,仔细伤了眼睛。
不自觉地想起这些,他忽而自嘲一讪。自己当真是太久没被关心过了吗,连妖女这虚伪的微末好处都能记住这么久。
今日自己当面拆穿她,并不是出于一时之气,他早就该让她知道,他不是她砧板上的鱼肉——并非对她的手段诡计毫无知觉,任凭她宰割料理。他厌恶被她当做打击对手的工具,他厌恶她对他假意的关心亲昵。她既然有利用自己让姜琮掉下陷阱的聪明,自然也清楚他现在对于羿侯的价值,不敢轻易把他怎么样,那借着今日与羿侯达成了默契,就是宣示自己底线的最好时机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本以为风妤应该恼羞成怒,或者……至少该像故意激怒他时那样耍赖耍流氓,但事实上,她沉默了。一个连曾经被他扼住咽喉都安静不下来的人,居然沉默了一路。就连方才羿侯显然是为了补偿他而派人送来赏赐,也是严管家跟他出去接的,她居然都没露面。也真是少见。
看来自己这一举动的效果竟比预想中还要凑效些。他心中冷哼一声,想要勾起的嘴角却似乎有点僵硬。
此时,身后忽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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