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有多少机会能把你给办了？你到现在不也还是块完璧吗？

守门的仆人已经把厢房门推开，洛泱泱随桑梓走了进去。

        绕过绣着宝驹祥云的缂丝屏风，姬靖兰的日常起居展现在眼前。果如严守信所说，房间南面开着一扇宽大的楮木雕窗，窗边立着镂花书架，书架上卷牍井然。窗下是读书写字的案几，笔墨摆放工整，玉石镇纸下压了一幅墨迹还未干透的青墨江山图。

        书案对面是可招待客人对坐的长茶几和数张坐榻。茶几一端是一套色泽温润的青瓷茶具，另一端摆放了一方楠木棋盘，上面的黑白玛瑙子组成了一个千里独行的残局，好似主人刚刚还在自顾弄子谛听品味棋盘上的无声厮杀。

        穿过蒙了缟纱的通花隔障，桑梓快步上前为洛泱泱拉开面前的丝帐，姬靖兰的卧榻就在眼前。

        少年安静地仰躺在榻上，身上是一件水蓝色的长衫，外面罩着竹菊暗纹纱衣，显然是宜梦香的作用让他未及和衣便快速睡去，怕是桑梓他们将他扶上床的。

        洛泱泱缓缓走近，垂眸看着少年那张粉妆玉琢的脸。昏黄的烛焰下，熟睡中的少年看上去比平常柔和了许多，刀裁般的浓眉安静地舒展着，纤长的睫毛掩去了醒时的锋芒，笔挺的鼻梁也少了些棱角。

        想到这少年成长的十几年中经历的种种明争暗斗、剑拔弩张，想到他周围的人给他布下的稍打个盹就能掉下去的陷阱深渊，洛泱泱不由柔声道：“靖兰，你累了，好好休息。”

        桑梓行了个礼，知趣地退了出去。卧室门掩上，室内就只剩下洛泱泱和她面前这熟睡的少年两个人。

        洛泱泱俯下身，凑近少年耳畔，低唤了两声“靖兰”，又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反应全无，这才安下心来。

        事不宜迟，她在卧榻上贴着他身侧坐下来，双手果断摸上了他腰间的白玉带扣，心道：既然你睡着了，你就务必多睡会儿，这事儿不劳你老人家插手，很快的！

        袁铮曾汇报说，妫国先君姬伯骏的世子出生时肋间有一个竹叶形的胎记，既然怀疑姬靖兰便是当年那小世子，目前唯一可以验证的方法便是查看他的肋上是否也有近似的胎记了。如果真有，那这种可能性便又大了几分。只可惜姬靖兰从来不愿让人贴身伺候，所以没机会找人帮忙查看。如今洛泱泱借着这次机会亲自验证正好一举两得。

        就在洛泱泱双手使上劲要解开带扣的一刻，她忽然觉得双手摁住的所在一沉，紧接着两只手腕已经被另一双手牢牢扣住，其力气之大简直连骨头都要被扼碎！

        洛泱泱的心脏都要吓出来了，她猛然抬头，对上的是已经霍然起坐的姬靖兰迸发出熊熊怒火的双眼。虽然这美男子连怒极了都是美得惊心动魄的，但是姬靖兰这双朗目一瞪，就跟洛泱泱印象中那个拿她头颅当酒器的凶神恶鬼一样的男人重合起来，直让她头皮发麻。

        她双手被扼住，稍一用力想抽出来就会被扼得更紧，她已经疼得暗暗直抽气，只勉强勾起唇角，“靖、靖兰，你醒啦？”唉，这历史是何等惊人的相似。

        姬靖兰怒视片刻，“你想干嘛！？”他的质问仿佛狂风暴雨前彤云深处的一阵闷雷。

        “呃……自然是……给你解开腰带啊。怕你睡得不舒服。”洛泱泱无从抵赖，硬着头皮道：“你们妫人睡觉都不宽衣的吗？”

        姬靖兰几乎被面前这个人的厚颜无耻气蒙了，“你们羿人在宽衣之前都给自己点上迷香？”

        “一般……宽别人的衣才要。”哎，不对！完他娘的蛋了，原来这小兔崽子从头到尾都是在装睡！什么“神仙来了不知道，阎罗来了都要倒”，这小伎俩根本没瞒过他！

        “那是宜梦香。我只是见你近日精神不振，想让你睡个好觉。”洛泱泱多少有点垂死挣扎。

        姬靖兰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得洛泱泱脑仁儿疼，“对我使用迷香，以为我失去意识潜入我房间，还企图行不轨之事……如果郡主是这般兑现自己的承诺的，也别怪我鱼死网破了！”

        “哎，年轻人别冲动。”洛泱泱苦口婆心道：“我保证实话跟你说……不过，你能不能先松开手，快断了，真的，听见‘咔’一声了……”

        见姬靖兰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她只好再出下策，“你……这么用力抓住本郡主舍不得松开，难道是温床暖褥、玉软花柔……把持不住了？本郡主可是愿意随时奉……哎哟！”

        洛泱泱话没说完，果然已经被甩了出去，险些坐在地上。她站稳了脚，挽起袖子看着那双已经煞白的手腕，惨兮兮地相互揉搓着。手腕以下已经几乎毫无知觉了……这可是徒手掰断铜柄的劲儿啊喂。

        “靖兰，我今晚来你这里，真的不是存了轻薄之心。我是专门要让这院子里的其他人看到的。今天早上的事我听说了。我知道，以你的身份，不屑于放下身段与他们一般见识，而且你从小到大受到了太多的不公，你早就麻木了，他们这些小伎俩都是别人玩剩的。

        “对你来说被人在门口扔两个山珍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到了我这里就不行。我许过诺要帮助你的，所以我就要护你、佑你，不单是要照顾你周全，还不能让你受到欺侮。如果有人敢辱你，我会比你更在乎。我要让他们知道，你是我当祖宗一样捧在手心里的人，不是他们随便能招惹得起的！”

        洛泱泱这说的是实话，要完成眼前这个任务的关键就是保证目标人物姬靖兰身康体健、心理正常。

        看见姬靖兰只是从塌上端坐起来，并不搭话，洛泱泱又道：“我是怕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所以才用上了宜梦香。我们今晚保证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你还是不相信？你也不想想回陵州的一路上，我有多少机会能把你给办了？你到现在不也还是块完璧吗？”留意到对方的脸色似乎更黑了一点，她忙为自己的嘴贱道歉，“哦……不是完璧、不是完璧……我没那个意思，许是你从前房中早就有人……”

        洛泱泱又成功让对方听不下去了。

        “没有轻薄之心？井水不犯河水？”姬靖兰站起身来，长身玉立，顿时有股逼人的气势隐隐袭来，“那你身后那些……是什么东西？！”

        洛泱泱莫名其妙地回头，顺着姬靖兰只瞥了一眼的目光看去。

        只见身后一个她刚才一直没有留意到的角落里，放了一只两人合围那么大的木箱子。箱子表面用云母镶嵌的精湛手艺雕刻着满尺幅的精美图案……呃，都是些男女欢爱的露骨场面，那叫一个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箱子的盖敞开着，一眼就能看见里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一些形态怪异的工具。洛泱泱定睛分辨，那里面有捆绳、皮带、眼罩、蜡烛、铁链、皮鞭……更多的是她叫不出名目的奇怪工具！

        要命！这是什么东西？她上哪知道去！洛泱泱两耳“嗡”了一声，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有种离死不远的感觉。

        等等！冷静！她洛泱泱作为一个眼界开阔、对世间万物抱有足够好奇心的现代女性，对这些东西自然有所耳闻目睹；但是他姬靖兰一个听两句荤话都会脸红的谦谦君子，怎么可能知道那些是什么玩意儿呢，刚才那个问题，多半是真不知道才问的……吧。

        “桑梓！”洛泱泱高声一喊。她心里慌得跟走马灯似的乱转，表面却还算保持住了淡定。

        一直在门外伺候的桑梓应声从外面小跑进来。他看见姬靖兰醒了，“唰”地就跪下了。

        洛泱泱装腔作势道：“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做什么？是，姬公子是习武之人，但是他这会儿又不去狩猎驯马的，用不着这些绳子、笼头、马鞭什么的。拿走，拿走！”

        “哎呀！是！是！是我糊涂、糊涂！”桑梓会意，连忙起来，麻溜去搬。他人刚扑到箱子上，却听见姬靖兰的话幽幽传来：“桑公公，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跟人说的。”

        方才，约莫一刻钟前，桑梓在姬靖兰“熟睡”后带人布置这里的时候，对着好奇的小内侍显摆……

        “……郡主以前那套玩具有点旧了，这是我命人照着南凤楼最新的款式订造的！郡主说过，这东西使起来颇有些讲究，发挥好它们的作用，可以让男人在恐惧又刺激、疼痛又舒适、屈辱又期待的复杂心理中□□！只有最受宠的几位公子有幸亲身感受。嘿嘿嘿……郡主今晚拿这些神物一显神通，饶是姬公子这样三贞五烈、宁死不屈的，也得缴械投降，欲罢不能，以后怕是再也离不开郡主喽……哎呀，对了，还有一个郡主亲自改良的合欢架尚未完工，有点可惜了。就是……这么高，这有两根铁杆伸出来，这边有个网，这里可以……”

        “够了……”洛泱泱听到桑梓迫于姬靖兰的强大气压，颤颤巍巍地复述出的只言片语，已经尝到了所谓“五雷轰顶”的滋味。不好，脑壳又疼得厉害了……她强压住想给桑梓套一麻袋痛打一顿的冲动，从后槽牙缝里挤出声音，“立刻给我拿走，烧掉！”

        “啊……是！是！”桑梓看见洛泱泱脸色都变了，吓了一大跳。本来箱子就沉，现在他已经腿软抱不动了，立马用变了调的声音高呼了两个健仆进来把那套家伙什搬走。

        卧室门再次被掩上，室内死一般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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