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忽然亮出利刃，刺向我咽喉

尽管听见少年将那妫都城中的惨状描述得那么生动洛泱泱也深知这不是为了夸她，但如此直接地指认对质还真是让她始料不及。

        洛泱泱被噎了一下。这话说的……好像对，可又不全对。

        早在妫都被围困之前，妫君已经携宫眷逃亡他国，百官也多有逃散。妫都太守陈烈不忍心弃城中百姓而去，抖擞军队勉力抵抗。

        也因为之前沦陷的几座妫国城池都遭到不同程度的屠杀和破坏，妫都军民抱着必死之志上下一心，在国君已经出逃的情况下居然与申军堪堪对峙了三月有余。

        殊不知，久攻不下更加激怒了申羿两国。在原来的历史中，妫都城破后，屠杀劫掠在城中持续了足足十日，直至鸡犬不留方止息。

        而就在几天前，本来应该跟原来的历史一样领兵跟着羿国来增援的大军一起围攻妫都的洛泱泱，漏夜检点了两千精骑，日夜兼程火速行军，赶在各路援军之前到达战场，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了战斗，造就了以一己之力“妖术屠城”的“传奇”。

        对，“妖术屠城”。至少在世人眼里是这样的。

        洛泱泱还没搭话，这会儿姜琮倒是反应过来了。他怕不够招恨地大声替洛泱泱回答，“普天之下，除了风妤，还有谁能有这样高强的法力？”

        几乎就在姜琮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寒光掠过洛泱泱眼前！不等她感到吃惊，那原来还需搀扶着站立的少年瞬间已扑至近身！动作如此之迅速让人来不及反应！

        比利刃更寒光逼人的是刹那间投入洛泱泱眼中的那抹杀意狠厉的眼神，比利刃还快一步刺透她的心底。

        姬靖兰手中的利刃是照着洛泱泱的心窝刺去的，又狠又准。可赶巧洛泱泱因为被问得闹心正欲转身，阴差阳错之下将将侧身避过，但也在肩膀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伤口。

        姬靖兰一刺落空，迅速回身再刺，被惊呼着抢上前来的内侍桑梓死死绊住。左右众人一拥而上，狠狠摁住他再不敢松手。“哐当”坠地的凶器原来是一只被磨尖的铜灯柄。

        倒在地上的少年丝毫没有挣扎，就像一只被扑落的纸鸢一般，静静伏在地上，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

        勉强维持住形象的洛泱泱一边按住不停出血的伤口，一边在心里用各种不带停顿的长句暗骂着那小兔崽子太能作死。要是刚才不是自己命大，岂不是直接登出了？原来的剧情里可没有这么一出啊！

        是了，原本的风妤所带领的军队只是屠城大军中的一路，面对杀都杀不过来的仇敌，姬靖兰选择在复国后挨个清算。而对风妤的滔天恨意是被她带到府中逼迫他成为面首，受尽屈辱时埋下的。可如今则不一样了，国仇家恨全在洛泱泱一个人身上，都犯不着百般折辱，已经不共戴天了。

        造孽啊！

        “造孽啊……”

        片刻后，洛泱泱的营帐中，内侍桑梓一边看着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医女给洛泱泱包扎的动作，一边哭哭啼啼，二十岁不到的一张俏脸，生生被丰富到夸张却又发自肺腑的表情扭曲得让人想笑。

        “我只当是郡主将姬靖兰从那猪圈一样的大牢中救出，他应该做牛做马做猪做狗报答郡主的大恩才是，没料到他居然这么不识好歹，恩将仇报，妄图刺杀郡主……也不知道上哪折的灯柄，嘿，这手劲儿……哦，不，小小年纪，竟如此歹毒！”

        洛泱泱抽动了下嘴角，嗨，这伤口还真他娘的疼，要是弄出个感染、破伤风什么的，姬靖兰那小兔崽子就大仇得报了。

        “你闭嘴！再说一句，我给你把身上所有能出气的孔都缝上！”说话的是那正在给洛泱泱处理伤口的中年女子，医女芃母。

        她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面容保养姣好，若略施粉黛，说是二十岁也不勉强。只是她脾气古怪，眉眼冷峻，用毒跟用药不分家，杀人和救人一样在行，所以没人敢在她面前出半点儿的错。

        可她的医术相当精湛。风妤自幼体弱多病，全赖她调养，就连临近的国家宫中尊贵的女眷得了疑难之症也要遣使来央羿国送芃母去诊脉。

        芃母话音刚落，桑梓立马就安静了下来，默默蹲墙角数自己有几个出气的孔去了。

        直到芃母处理好伤口，冷眉冷眼地离开，他才又挨挨蹭蹭凑到洛泱泱身边，帮她把衣衫理好。

        洛泱泱摆了摆手将正要上前伺候她的婢女遣了下去，又狠咳了几下，才无力道：“姬靖兰那边如何了？”

        桑梓说起这个精神头就来了，“郡主，刚刚消息已经传回来了，一切如您所料，申公发话说姬靖兰虽然有才名，但年纪尚幼，未及入仕，由郡主带回羿国代为栽培管教，观其资质。哎，这样一来，别说大公子、二公子他们，就连羿侯也说不得什么了。”

        转念，他又有点想不通道：“郡主，那姬公子才学这么了得，申公为什么就不同意将他收归己用呢？奇怪。”

        洛泱泱懒懒道：“姬靖兰对申公来说，烫手。他不敢。”

        桑梓似懂非懂，嘿嘿笑道：“怪不得二公子非要把人带走的时候，您都不去阻止。”

        何止不阻止，就连姬靖兰被带回来的消息，都是洛泱泱自己散布出去的。“姬靖兰现在在哪里？”

        桑梓连忙殷勤道：“带回来了，我已经安排人伺候他去沐浴更衣了。但是……方才那阵仗看来，姬公子恐怕还需要些时日才能开窍，想明白现下怎样才对自己更有利。”

        洛泱泱已经考虑得很清楚。历史上的风妤因为贪恋姬靖兰的美色，将他拘禁在自己的府中，让他受尽屈辱，所以才在他心中种下了刻骨的仇恨。

        而如今，她就对他好，翻着花儿地对他好，像对自己兄弟那样……啊不，像对自己孩子那样……啊不——孩子还有打骂的时候呢……像对自己祖宗那样对他好！她就不信她完成不了任务！

        “对了，姬靖兰身边可有什么与他特别亲近的人？”洛泱泱一边问桑梓，一边信心满满地从坐榻上站起来。

        要让一个人放下戒备，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安排一个他亲近的人在身边，让他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要是这个人还能当个中间人说合说合，那情况就更乐观了。

        桑梓一边上前替洛泱泱披上斗篷，一边道：“回郡主，这事儿我已经打听明白。姬公子在妫都大牢中的时候，颇受一个叫‘秀娘’的姑娘照顾。这秀娘今年十四岁，乃是大牢牢头收养的一个孤儿，打年幼时就在大牢中帮衬着做点扫洒浆洗的活。

        “要说这世道啊，到处都是势利的人，连在大牢中也不例外。姬公子下狱那会儿，妫君那几个公子正为立储的事闹得起劲，宫中最是风云诡谲的时候，牢中那些官吏走卒没有一个敢给姬公子好脸色看，生怕被当成个事儿传了出去，得罪了哪个公子。毕竟啊，谁知道大牢中都有谁的眼线呢？

        “哎，只有这个秀娘不知天高地厚，凭着真性情对这个不见天日的落魄公子好。也没有人将这一没身份、二没背景的黄毛丫头对姬公子那不过一粥一饭的好当回事，就都由着她去了。”

        早有两个婢女在帐门外备好风灯，桑梓一边傍着洛泱泱慢慢踱出大帐，抬臂用宽袖为她遮挡着晚风夜露，一边继续道：“要说这姬公子的身世也着实可怜，说是贵为一国公子，那真要比起来，恐怕过得还不如我桑梓这样一个奴才呢。没娘亲没爹疼，宫里宫外不受待见了这些年，乍得年纪相仿的一人知冷知热地劝着，轻声细语地解着闷儿，想必是十分珍惜的。”

        桑梓又偷看着洛泱泱的脸色，掂量着道：“郡主，您听了可别气恼，这都是过往了，这从今往后，姬公子心中眼中定然是只能有您一个的。”

        洛泱泱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无妨。那秀娘现在何处？”

        桑梓双眼一亮，喜道：“我当日将姬公子带回之时，也将那秀娘一并带回了，就是预备着今日会有用处。”

        几人行至一处营房前，桑梓躬身道：“郡主请，姬公子就在里面。”

        门人打起帐门，将洛泱泱迎入帐中。洛泱泱甫一进门便闻见一股月麟香清幽恬淡的香气缓缓飘来。抬眼一座山水设色缂丝屏风隔断了视线，只觉内里灯光灼灼，定然布置得比寻常营房要精致些。

        军中不多用香，那做工精巧的缂丝屏风在军中更加算得上奢侈，洛泱泱心道这桑梓待人接物倒是机灵，已经开始不遗余力给姬靖兰营造家的气氛了。

        几步绕过屏风，洛泱泱逐渐感到情况他有些不对！

        眼前，先不说不知是谁在地上撒落了些月季花殷红的花瓣，单说这本来是极尽简洁的营帐内，居然从穹顶垂下数道薄檀色的纱幔就很让人费解！那纱幔呈辐射状垂落地面，就像一朵巨大的粉莲自半天盛开；不大的空间里布置了好几盏夔龙连枝灯，不光奢靡，关键是在与纱幔的交相错落中完全营造出一种缱绻旖旎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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