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怪人

我才不管她哭的有多伤心，逃命要紧，刚挣扎着爬到门口，忽然有个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直奔花坛，我扭头望去，一个穿着牛仔裤、黑夹克、脑袋裹着毛巾、并且戴着墨镜的怪人已跪在花坛里，扬起双手“扑哧”插进泥地，半个胳膊都没入土中。

看这人的身形体态很象刚刚逃走的王经理，可短短时间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而且就算要抢劫，也不用包的这么严实吧？

她在土里摸索了一会，终于把小黑狗的尸体拽了出来，连声怒吼，扯掉手臂上的狗尸，转身扑向我。

我大惊失色，没等救命喊出口，就被揪着脖领子凌空举起，那怪人手上戴着手套，沾满黑色的血污，腥气冲鼻。

“臭小子，你又骗我”她的声音沙哑难听，象是由两块铁片摩擦出来的。

我的喉咙如同夹在冰冷的老虎钳子里，扑棱着双腿想要踢她，有几下碰到肚子，硬似铁板。

“说，石头呢？是不是被她拿走了？”她的脸贴着我，墨镜里隐隐射出两点赤黄的光。

我两眼开始模糊，感觉不妙的同时，又想这人是怎么办事的？要问石头在那里至少也该让我喘口气。

一股掌风袭来，小女孩以迅雷不及掩耳般的速度在那怪人周身上下连拍了数掌，掌掌不空，可那怪人却挺胸抬头，纹丝不动。

小女孩显得很惊讶，变双掌为双拳，重击她两侧的太阳穴。

那怪人哈哈大笑：“快把石头还我，它在你手里不过是块废物”，笑声尖锐刺耳，这么狠的招式对她来说，竟然象在挠痒痒。

小女孩却疼的咬了下嘴唇，伸手入怀，忽然一道白光闪出，刺向那怪人的小腹。

那怪人似乎对短剑很是忌惮，丢下我，挥舞胳膊跟她打斗起来，

小女孩的优势在于轻灵快捷，飘乎不定，那怪人则笨重多了，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下，孩子打架似的不通章法，但她力道惊人，又扛揍，这点是细皮嫩肉的小女孩比不了的。

还好短剑锋利无比，那怪人也不敢被它轻易碰到。

两人“砰砰咣咣”的从外面一直打到房间里，那怪人猛的发现小女孩扔在地上的石头，虚晃两招，探手便抓。

“嘶”的一声，短剑飞来，斜斜插入地砖，两截断指从指套里滑出，在石头旁边滴溜溜的乱转。

那怪人怒不可遏，胳膊横扫。

小女孩手中没了武器，见她来势凶猛，不敢举臂相格，躲闪的慢了些，肩骨“咔嚓”一响被打脱臼，身影晃了晃，就地一滚，拨出短剑，抱起石头，右脚踏上货架，借力一个倒纵，燕子似的从排风扇的洞口翻了出去。

那怪人气的“嗷嗷”大叫，几拳打穿墙壁，尘土飞扬中不见了踪影。

我趴在地上，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出，身后忽然传来刹车的声音，转过头，看见俞警官和胡立菁冲出警车，跟另外几个人向我飞奔而来，我提着的那口气一松，眼前瞬间漆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重新清醒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观察室里，刘远浩竟然躺在和我相邻的病床上，好象没怎么受伤，只是精神有些萎靡。

听完我对整件事情的描述，俞警官虽然心存疑虑，却不得不相信。

证据是现场遗留的那两根断指，居然是铁的，奇怪的是肌腱、血管、乃至指纹都清晰可辨。

刘远浩没这手艺，估计整个海丰工业园里也没人能做出如此逼真的手模。

俞警官还接到报案，是园内一家盆景基地，几个员工声称他们的衣物被偷了，里面就有牛仔裤、黑夹克、墨镜、手套和一条刚卖的新毛巾。

“过两天我会派其他同事给你再做一份笔供”俞警官说：“这既是对你负责，也是对我们负责，你不希望查来查去，查出一个笑话吧？”。

女警察进来，拿出收集到的视频截图，第一张就是那个眉上有胎记的王经理。

“再看看这张”她把底下的翻上来，是个戴着口罩、穿着环卫服的清洁女工，她推着个绿色的滑轮垃圾桶，马上就要拐进一条小巷。

我感觉和王经理是同一个人，但不太肯定。

俞警官看看刘远浩：“我们就是在这个垃圾桶里找到他的，当时他全身麻痹，被注射了过量的麻醉剂”。

我懂了，怪不得王经理没从他嘴里问出石头的消息，那个时候，刘远浩可能连舌头都伸不直了。

事实证明，王经理就是冯春蕾本人，她想要石头，却并不想出那二十万现金，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于是她联系了肖永，绑架了他，在得知石头就在刘远浩手里后，紧跟着药死了小黑狗，潜入工作室，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偏偏这个时候我要死不死的拨通了她的电话，这个女人便决定守株待兔，等刘远浩走出工业园，袭击了他。

“这女人疯了吗？为了块破石头，绑架、盗窃，又抢劫，万一麻醉剂量掌握不好，我和浩子就没命了”我气不打一处来，质问俞警官：“她这算故意杀人吧？”

俞警官正在低头思索，没吭声。

刘远浩插嘴说：“她的身份是不庸置疑了，就是冯春蕾，问题是你说的那个小女孩是谁？干这种事，年纪小点吧”

胡立菁问：“给找着她吗？”。

这个人不好找，她看起来就象个中学生，没什么显著特点，要想在监控里确认她简直如同大海捞针。

女警察忽然说：“有没有可能是帮凶，因为分脏不匀起了争执？”。

“不，不，她们虽然认识，却不象一伙的……”。

如果就事论事的话，那个小女孩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脑袋“噔噔”的疼，由于当时事发突然，神经又高度紧绷，部分情节和对话已经变得混乱，俞警官让我们好好休息，案子的事情以后再聊。

我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醒来后没不久，模拟画像的专家来了，特地来模拟小女孩的画像，胡立菁也想验证一下自己的专业水准，于是，当两张画像放在我面前时，一个形似，一个传神。

我心咯噔一下，让胡立菁把她那幅画像再添加些古代装束，她愣了愣，猛的明白了我是怎么想的。

“怎么可能是她呢？”她飞快的画上刘海、红发结、锁领斜襟的小褂，完工后，连自己都看呆了，和嵌在石头中的古代少女几乎一模一样，如同复制粘贴。

“她……她该不会是那块石头的真正主人吧？”

回想她说话的方式和那把价值不菲的短剑，我忽然有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猜测：这个小女孩或许真的来自于历史中的某个朝代。

那块石头就是穿越的媒介！

“打住，你脑子还是乱”刘远浩连连使眼色，暗示我病房里还有警察，在他们面前胡说八道的后果，很严重。

晚上，方倩倩来了，肖永依然生死不明，警察把冯春蕾所有关系人和能够藏身的地方查了个遍，连她家小区的化粪池都没放过，愣是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

案件也不是没有进展，那个呆头呆脑的小个子找到了，当天他正在公园里跟人吹嘘自己捞出来的那块石头，小女孩就忽然出现了，拿出一对白玉耳垂，让他带自己去找人。

小个子是个热心肠，碰巧又认识刘远浩，也不在乎白玉是真是假，屁颠屁颠的把她领到了工业园。

“她不是坏人”小个子一口咬定：“她问我石头的时候都哭了”。

紧跟着，民政局传来消息，小女孩曾被收容所收容过，送她来的包子铺大姐无比心酸的形容她在街头一脸无助的凌惨景象。

“整整两天，就蹲在我家店门口，也不说话，也不走，给包子就吃，吃完还塞了个镯子给我，说是赏的”。

大姐当时一个劲抹泪：“多俊的一个姑娘啊，硬是让生活逼疯了”。

我觉得这位大姐的心路历程一定很坎坷，镯子是镏金珐琅彩的，随便把这玩意送人的人怎么会被生活逼疯？只有负债累累的我才有可能精神崩溃。

我问俞警官：“能不能给我一份小女孩在收容所里的登记资料？”。

他犹豫了半天，才默许我去民政局找分管收容的陈主任。

第一眼见到陈主任我就觉得眼熟，直到她开口说话，才想起是那位在出租车里打电话的中年妇女。

“她脑子好象受过剌激，除了吃饭睡觉什么事都得现教，冲水马桶都不会用，这么说吧，跟刚进城的孩子比都不如，拍张照都吓的吱哇乱叫”。

陈主任脸上的怨气象是天生的，翻出登记表扔给我，照片确是那个小女孩无疑，下面的记录一目了然，除了姓名：林之云，年龄：十六岁以外，统统写着不详两个字。

“跑了三次，三次”陈主任气愤的举着手指头：“我就没见过这么倔的小妮子，说实话，我们对她比对自己的孩子还亲呢，唉……好像就跟欠了她似的”。

“那她被送来的这几次都是什么情况？”

“头一次是在公园，三番两次的往湖里扎，被救上来还打人家，送到派出所又移交过来的，第二次就是在包子铺，饿得小脸蜡白”，陈主任恨其不幸、怒其不争：“最后这次还是要跳湖，魔怔了，有人好心拿自家孩子的衣服给她换，举起小手就是一巴掌”。

我猜那衣服肯定露胳膊露腿，完全是旧社会的封建思想。

这给我的猜测又增添了几分依据，回来的路上特意到步行街公园有目的逛了逛，公园里形形色色的人不少，唯独看不见那条辫梢上的红丝带。

我不甘心，打电话给孙东东，我前任女友的哥哥，现在任第八中学的历史老师，请他帮忙查一下古代文献中有没有琅语这号人物。

他说他没空，正在筹备婚礼，婚房都还没装好，愁的拉不出屎来，直放屁。

我说包给我了，保证经济实惠还上档次，回来跟刘远浩一说，他很爽快的应承下来：“擦屁股可以，钱一分都不能少”。

新房在建安区金沙商城，我什么都不懂，纯是冲着孙东东才去了几次，忙前忙后的把他感动的不行，连我当初骗光他妹妹积蓄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你说的那个琅语，姓李，清忠亲王府的副官”他蹲在楼梯上，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有战功，有头脑，据说还精于发明，忠亲王被禁足宗人府后，李琅语升为总兵，不领防务，挂职留守，他不指着当官活着，家中颇有资产，只可惜不到三十岁就突然死了”。

“完了？”。

我有种高价买了便宜货的感觉。

“小人物，能在浩繁的历史长卷中留下几笔已经相当可以了”。

“那忠亲王为什么被禁宗人府？”。

“有人密报，勾结外邦，画九州刀兵图，意欲谋反，野史传记上说的更神，说什么朝廷派人抄家，王爷的家眷不愿后半生为婢为奴，事先在王府地下深埋火药，结果引来天雷，和官兵玉石俱焚”。

惨烈如斯，我倒吸口凉气：“王爷呢？”。

“皇室宗亲，轻易是杀不得的，皇上大概也没想要他的命，只是这老王爷征战多年，血染战袍，戾气大的很，一生气，宗人府上吊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冷不丁问：“我认识一个小女孩，才十六岁，说话方式却跟你一样，文诌诌的，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你脑子才有病呢？”孙东东不屑的说：“现在的小姑娘最爱看清廷戏，这调调，张嘴就来”。

我想了想，有道理，觉得是不是近期自己压力太大，敏感的过头了。

楼厅里“叮铃铛锒”的一阵乱响，两个工人抬着刚到货的铁艺饰品从电梯里出来，刘远浩也跟在后面，孙东东急忙迎上去，一路追着他询问原材料的价格。

这哥们儿为了省钱，几乎住到了建材市场里，连那里的小偷都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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