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节 富贵迷心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夜武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尤其是在刚刚亲热了一番之后,他真狠不下心来说太重的话,夜武想了想,他先装作在裴氏的哭声中手足无措了一阵子后,才讷讷道,“我是想,你舅妈定然不会舍得给你办嫁妆的!”
只这一句话,就将裴氏哄住了,是啊,她和夜家的差距不亚于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是进门做妾也不能太不好看了,而且,妾和妾也是不同的,有嫁妆的那不就是贵妾了吗?
裴氏还是不放心,又温言细语地问,“我还有卖身契在舅妈手里呢,二郎,你看这要如何是好?”
夜武微微皱眉,他可不想沾上什么麻烦,更不想让裴氏一家觉得是钓到了大鱼,从今而后没完没了,不过……夜武看了一眼床上那条红痕斑斑的床单,看在裴氏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女份上,他就出手帮她这一次吧!
夜武到裴氏舅舅和舅妈面前说这个事儿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不屑和不耐烦,“我也不是非她不可,价钱差不多的话,我们家倒是不多她这一口人吃饭。”端的是大少爷出门买丫鬟的架势。
裴氏也很聪明,在舅妈耳边小声抽泣,“都是惹不起的人,我若不从了他,恐是咱们这一家子都没活路了啊!”
裴氏舅母吓坏了,赶紧交出了裴氏的卖身契,想来想去开出了二十两银子的价格——到底是没少要。
夜武也没多给,倒不是他心疼银子,而是他觉得他对裴氏已是仁义尽至了,他不欠裴氏什么了。
裴氏得了身契和银子后,就在舅舅家旁边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吃食自然也是不卖了的,就一心一意地等着夜武来迎娶她过门儿,可左等右等夜武也不来。
没办法,裴氏就借着给夜武送吃食和衣物的借口,没事儿就去东门找他,这时夜家正举家谋国呢,多少大事等着要办,夜武哪有心情和精力去答对裴氏,可又怕裴氏这时候闹起来不好收场,想想反正夜家就要举家搬迁了,只要糊弄过去这几天就行了,所以就用手段哄裴氏。
“没事儿不要来找我,更不要说我们之间有过什么,”夜武叮嘱裴氏,“不然的话,家里人会不喜,我们的事就彻底完了,你只安心呆着,旁的事我来办。”
不仅如此,夜武还吩咐了一个小兵儿,凡是属于夜武那份的打赏银子(也就是看门守卫的灰色收入),都悄悄地给裴氏送过去,那样子,就像是夜武养了外宅一般。
裴氏很高兴,倘若能一直如此,她也是知足的,等到她为夜武生下一儿半女的,她的生活就可称为完美了。
又有谁想得到,裴氏等来的是佑都之变。
整个佑都都乱起来的那日,裴氏差点儿没疯了,她清楚地记得,夜武今日当值。
裴氏明知道她这个时候不应该出门的,兵荒马乱的,她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能做什么呢?万一出了点儿什么意外,她和夜武的事估计也得泡汤了,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无法想像假如夜武出了什么事儿,接下来的日子她该怎么活,不,她宁可陪着夜武死,也好过独自活!
毕竟是从小在佑都长大的,她路径很熟,而且,那一日,对平民百姓的侵扰几乎是不存在的,所以,裴氏顺利地到达了东门附近。
裴氏到东门时,东门已经破了,她看到了遍地的死尸,一下子就晕了过去——她以为夜武死了。
裴氏在角落里悠悠转醒时,天已经黑了,没人发现她,这时候穆子楚跑去夜家后院了,萧维被全歼了,萧演带着所有的人马又去追了,东门已经没用了,只留下原来守卫东门的几个兵勇,没精打采地在收拾残局,而恰巧,这些兵士,裴氏都是认识的。
当听说不仅夜武没死,所有原来驻守东门的人一个都没死时,裴氏高兴坏了,急忙打听夜武的去向,这时就有人劝裴氏,“裴姑娘,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
在那个时候,还是没人看好穆子楚,夜家的处境在这些人眼里可谓堪忧,能这么对裴氏说的,还是看在以往和裴氏相处不错的面子上。
裴氏的犹豫只是一刻,“不行,就算是下大狱,千刀万剐,我也要和二郎在一起!”
那时,夜已经很深了,裴氏按照熟人的指点,出了东门从城外往西门绕,她是不敢走大路的,散兵游勇太多了,随便一个就可不问青红皂白要了她的命,好在路边都是山林,她抖抖索索地在灌木丛里穿行,听到点动静就赶紧趴在地上。
裴氏不知道她走了有多远,就连鞋子跑丢了,脚上被扎出血来,她都感觉不到痛,她的心里只有那个人,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想见他一面,看看安然无恙的夜武,别无他求。
黎明的昏黑中她听到了清晰的马蹄声,她赶紧又趴到了地上,而且,她还发现,这次人来的方向与以往不同,以前都是从西往东去的,这回却是从东往西去的。
“是什么人呢?能不能是我认识的,带我一段路呢?”可以说,裴氏很傻很天真,而正是这种傻,帮了她的大忙。
裴氏大着胆子抬起头,从草叶之间往外看,虽然天很黑,来人也没打火把,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那个她朝思暮想的身影,裴氏双眼立时就模糊了,她什么都不顾了,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夜武——,夜武啊——”一声声,凄厉中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裴氏看错了,那个人不是夜武,而是刚帮着穆子楚催动阵法弄死了萧演的夜英,其实这也怪不得裴氏,就连夜杨氏都说,夜大牛、夜英和夜武这父子三人的背影简直一模一样,就连她都时常弄混,更何况是在样的黑暗和慌乱中,裴氏的错误绝对是情有可原的。
夜英听到裴氏的呼喊后,急忙让人把裴氏带到了自己面前,裴氏这时候已经发现自己认错了人,不过,这个人的容貌也让她明白,她找对了人,面前的这个人绝对是夜家人。
裴氏本来是不想违背夜武的叮嘱说出她和夜武的关系的,可发现夜英打算给她点银子打发了事时,她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带我去找二郎吧,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若是大爷不依了我,我就死在这里……”裴氏这真不是吓唬夜英,她敢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就说明了一切。
裴氏那句“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起到了决定性作用,知道夜问心规矩的夜英明白,他必须得留下裴氏。可裴氏不会骑马,收拾完战场的穆子楚肯定会追来,而夜英已经是今日撤走的最后一批夜家人了,他实在是耽误不起这个功夫儿。
最后,夜英决定留下两个朗乾卫带裴氏先藏在这里,等过了今日后,让他们再走陆路去找乔氏和夜大牛夫妇。
这个安排,让夜武失去了私下处理裴氏的机会,使得裴氏最终成了夜武名正言顺的妻子,也让夜武恨上了裴氏。
尽管当他们一行人离开佑都乘船的那一夜,夜英向夜武和夜杰详细地解释夜问心对夜家男子的要求,也一再地替裴氏说好话,可夜武只能不怨夜英,却始终无法摆脱被裴氏赖上和利用了的感觉,他们这对夫妻,从一开始,就是一对怨偶,这一点,夜武当着旁人的面儿不敢表现出来,可私下里对裴氏,那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为什么来的呢?”裴氏在床上辗转反侧,回想着几个月来发生的这一切。
不得不承认,裴氏当初看上夜武,主要看上的是夜武的家世,当然了,夜武的年龄和中上的身材容貌也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再加上夜武高强的武功(在裴氏和其他兵卒眼中)和十分憨厚的性格(后来裴氏才发现,夜武的性格并不是表面看起来这样,可也不坏。),简直就是超过她期待的完美人选。
裴氏也承认,和夜武发生身体接触,不仅是她愿意的,甚至她还起到了一定的主导作用,不然的话,夜武不会误会她的目的,更不可能强求她。
不过,这真的就是她和夜武的全部吗?!
不,绝对不是!
裴氏和夜武同岁,今年十八,可以说,正是花一般的年龄,也是女子婚嫁的黄金时段,而为了安抚裴氏,夜武在守东门的短短时间内,不算为她赎身,还另给了她一百多两银子。
这对裴氏那时的生活层次来说是一笔巨款,而且,为了给自己攒嫁妆,裴氏一点都没动。
有了这笔银子,裴氏只要精细点儿,无论是找个差不多人的嫁了,还是自己买上十亩二十亩田产或是开个小铺子,都可一生衣食无忧,她是不是完璧之身对她今后的生活影响一点都不大。
正因如此,夜武才并不觉得他亏欠了裴氏,对于这一点,裴氏也承认。
假如裴氏聪明的话,就应该等佑都之变过去,知道夜家阖家搬迁的消息后,放下夜武,安安心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那样的话,只要这两个人谁都不说,就不会给彼此带来一点儿麻烦。
可裴氏没有。
裴氏从自己在佑都租住的小房子里跑出来时,别说是银子,就是连换洗衣裳都没带一件,她啥都不顾了,她只要夜武平安!
到了那一刻,裴氏才发现,她是真的爱上了夜武,即使夜武啥都没有,伤了残了贫了病了,她也会像她娘对她爹那样,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所以,在旁人告诉她,夜家很可能会犯了谋逆大罪被诛九族时,她依旧义无反顾地追了下去。
但是后来,裴氏变了。
裴氏到达夜家在卫国的第一个汇合地点时,只比夜问心这一行人早两天,比夜大牛夫妇和乔氏,可是晚多了,那时,蓬莱阁号已经停在岸边等他们多日了,很多行礼都已经搬了上去。
裴氏刚刚在路上享受过大少奶奶般的待遇,又见到这艘无与伦比的大船,她一下子就被这种泼天的富贵给迷住了,再接下来,就是贪婪。
裴氏忘了她的初衷,忘了她对夜武的感情,她唯一的念头就留下来,死也要留在夜家,相比之下,夜武对她的厌恶,她都不怎么介意了,毕竟,夜武没能力赶走她,不是吗?
裴氏一面伏低做小,一面不遗余力地讨好夜杨氏,她以为家里一切都是夜杨氏做主,而且夜杨氏这个人没什么心眼儿,乔氏虽然是对手,可乔氏不如她长得漂亮又很贤惠,裴氏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希望在夜家当家作主的。
开始时,裴氏挺成功,在夜杨氏面前讨巧买好了不到一个月,夜杨氏就随手赏了她很多东西,吃喝也就罢了,金银、首饰和尺头也不老少,这可都是能换银子的啊,裴氏在这样的鼓励下,变得越来越变本加厉了。
结果,夜家人怒了,让教养麽麽出手,狠狠地整治了裴氏两个月,可表面上的规矩好改,骨子里的市侩和贪婪,是无法根除的,夜问心又要求夜武必须娶裴氏,裴氏就这样成了夜家人的一个心病。
裴氏是自幼吃过苦的人,她觉得让她吃苦无所谓,只要有相应的回报,她就值得了,因此她一方面越来越柔顺,另一方面胃口也越来越大,她已经不满足于沾夜家的光,享受公中为她提供的一切了,她想有属于她自己的财产,谁有都不如自己有,不是吗?
尤其是到了卫都之后,夜家开始打开门来交往,裴氏一次次见识到夜家的富贵,也一次次地受到打击——他们这一房是夜家最穷最没出息的,一旦她离开了夜家,她就什么都不是,就算不离开夜家,以夜武的能力也只能捡兄弟和小妹的“残羹剩饭”吃,吃的时候还得看旁人的脸色!
裴氏受不了,她更不想受,于是,她时不时采取一点她自以为很聪明,又谨小慎微的行动,直到今天,她终于大着胆子,想要插手管家了。
“唉——”裴氏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眼前浮现出的,是夜武想杀了她时的表情,不由流下泪来,“我真的让你这么厌恶了吗?我做这一切,难道只是为了我自己吗?”
反正也睡不着了,裴氏干脆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朦胧的灯光中,大大的房间空荡荡的,这不是因为她的屋子缺少家俱和摆设,而是因为,她的床上少了一个人。
其实裴氏和夜武只一起睡过那一夜,后来不管她怎么用手段,夜武都不肯再和她亲近了,在佑都时,夜武还会找找借口,上了蓬莱阁号后,夜武干脆直言,“你离我远点!”
年轻新婚的女子,有哪个不希望甜甜蜜蜜地过日子呢?裴氏开始还劝自己,等夜武发够了脾气就好了,后来又对自己说,有银子万事足。
可她怎么就忘了,有些东西,有些人,是银子代替不了的啊!为什么,她非得要在这么伤心的时候才能想明白这一点呢?她还来得及吗?!
裴氏就这么独自坐在床上,大瞪着一双泪眼,看着晨曦一点点穿透了窗纱。
在同样的晨曦中,夜问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结束了持续了一夜的艰苦的调息。
脱下身上被汗水打湿了好几回的中衣,夜问心披上浴袍,去净房沐浴。
门外,盘坐的唐文清也站起身来,回自己的房间梳洗更衣。
大约两刻钟后,夜问心到一楼和唐文清一起用早膳。
用罢饭后,夜问心便开始做出门的准备,自打安然出生后,夜问心每天都要去看她。
安然就是夜英和乔氏的女儿,而夜安然这个名字,还是夜问心亲口取的,当听到这个名字时,唐文清明白,夜问心是真的懂得了她在齐思之死时所犯的错误,明白了什么才是家人之间发乎内心无法控制的感情,可假如这种感情只限于家人的话,那么他自己又成了夜问心的什么?!
夜问心的脚伤早已痊愈,所以从玲珑阁出来后,他们并没有乘马车,而是步行去云霞居,只不过,内力未曾恢复的夜问心,脚步已比以往沉重了许多。
唐文清正听着夜问心的足音黯然伤神,夜问心已缓缓开口,“昨晚我只想用分家的方式点醒二嫂,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平顺些,不想我却忘了二哥的心思,以后这事儿,我会再想法子的。”
唐文清有些惊讶地抬头,夜问心,这是在因昨天的事而委婉地道歉吗?
昨天晚饭后的议事,可用不欢而散来形容,这倒不完全因为裴氏不合时宜的话和夜武的愤然离去,而是因为在夜英出去追夜武夫妇后,夜问心也脸色难看地离开了,大家都以为夜问心生气了。
可现在听夜问心的意思,她并不是生裴氏和夜武的气,而是懊恼于她自己的法子不管用!
唐文清笑了,“心儿,无需因这些小事而苛责自己,而且,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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