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岁那年，刚带着前世记忆穿梭时光回到自己小时候的那天，她拿笔偷偷写下“要对盛向予好”。
可如今转念一想，自己的死亡或多或少都是因为盛向予，还有一半是蒋严，如果没有盛向予的存在，她不会选择跳楼自杀。
她应该是恨的啊，按道理，她这一世应该远离他啊。
可她偏偏从一开始就想方设法的靠近他，关心他，保护他，绞尽脑汁想着要让他变好，不要让他再和上一世一样混了一整个高中，最终变得内心阴暗，自卑敏感。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愿意冒着重走一遍前世的路的风险，还要试图把他拉到阳光下，变得自信坦荡，耀眼迷人。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疯魔的做了这个决定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猛然清醒。
是什么呢？
风起，风止。
段莘莘把腿蜷缩起来，抱着膝盖，周围静谧无声，突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她把目光移过去，看到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有一簇很小的火光忽明忽灭。
二号楼周围有一处路灯坏了，火光就在那处唯一的黑暗里，段莘莘眨了眨眼，整个人紧张起来。
不会是什么东西吧。。
火光闪烁着又灭了，接着脚步声又响起，直到那人站在下一处路灯下，段莘莘才看清那是什么。
盛向予穿着黑色帽衫，衣帽戴在头上，手里一个打火机一下一下按着把玩，小火苗出现又消失，他的脸也随着忽隐忽现。
他没发现她，一边按着一边往前走。
段莘莘没敢动，也没叫他，白天刚吵完架，觉得这时候两人见面非常尴尬。
算了，走过去吧，快走过去，别发现她。
她憋着一口气呼吸都轻了，冷风一吹，她突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再睁眼就对上盛向予的目光。
段莘莘心里暗骂一句。
他脸上闪过丝错愕，收起打火机朝她走过来。
一步一步，不紧不慢。
段莘莘想起了前世她临死的时候，盛向予朝她走来的身影。
到底，是因为什么，她义无反顾选择靠近他，明知他很有可能还如前世一般是深渊，她还是不管不顾的去靠近。
万一，万一这一世自己没有改变他，她会怎么样呢，还会遇到蒋严吗？还是会嫁给盛向予？
段莘莘愣了神，嫁给他？
为什么要嫁给他？为什么会突然自然而然蹦出这个想法？在想法出现的一瞬间自己居然觉得理所当然。
就非得一生都和盛向予纠缠吗。
不能脱离他，去遇到别人吗？
可别人会比他好吗？
别人会比他对自己好吗？会永远给她拧瓶盖吗？会不厌其烦的一直带她放学回家吗？会背她上楼吗？会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保护她吗？会给她买手机吗？
等等，买手机？为什么会把买手机和这些联系在一起？
可又为什么不能联系在一起？
想法再回到开始，如果自己选择了别人，那么那个别人，会比盛向予爱她吗？
爱？这一世有爱吗？
为什么没有？买手机不是爱吗？
是吗？不是的话，那是什么？是怜悯吗？
为什么是怜悯？
为什么不是怜悯？
如果是怜悯的话，那盛向予岂不是一开始就在怜悯她？人会一直怜悯一个人这么多年吗？
“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坐着吹冷风？”
盛向予走近了，段莘莘回过神来，思绪被这句冷不丁的话打断，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情绪在里面。
可他的声音一响起，她一整晚焦躁不安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见段莘莘呆滞的表情，他弯下腰凑到她脸跟前，仔细看了看，“吹傻了？”
段莘莘回过神，错愕的盯着他。
盛向予伸出两根手指举在她眼前，“这是几？”
“2……”
她下意识回答，然后就看到盛向予松口气，轻轻低声笑了声。
她这才反应过来，整个人有些无措，随便找了个话题，“……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得我问你吧，”盛向予在她旁边坐下来，“明天不上课啊？”
“上。”
“然后呢？别告诉我你在这儿坐着是因为想我了。”
段莘莘一下子激动起来，音量提高，瞪着他，“才不是！”
她声音没控制住，在静谧的小区里格外响亮，盛向予挑了挑眉，看着她，“这么激动？”
段莘莘自己也没想到反应会如此激烈，尴尬的撇撇嘴，扭回头把脸埋进臂弯里。
才不是呢……
盛向予突然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又柔软的头顶。
段莘莘好不容易安静下去的心又突突突跳起来，整个人差点弹起来，“你干嘛！”
盛向予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怎么了？头也不让摸了？”
是啊，自己干嘛这么敏感？
段莘莘尴尬极了，可还是反驳他，“对！不让摸。”
盛向予又快速伸手摸了一下。
艹！
“你有病啊！”，段莘莘胡乱打开他的手，然后看到盛向予轻声笑起来，露出一点牙齿，表情柔和了些。
他笑起来很好看，真的很好看。
明明之前对自己笑过无数次，可这一瞬间段莘莘还是愣了愣。
她默默收回手。
“你去干嘛了？才回来。”
“去打了会儿篮球。”
她扫了他一眼，“球呢？”
“别人的球。”
“哦。”
她想了想，又扭过头，“盛向予，你比我大两岁哎。”
他静静盯着她，“然后呢？”
“你要让着我啊，给个台阶下，懂不懂？”白天吵架的事，难道不应该你先给我道个歉吗？然后我再给你道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这话她一说出口，就感觉很不对劲。为什么就非得是盛向予先服软呢？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果然，无论她前世活到了多少岁，哪怕是八十岁，在盛向予面前她还是习惯了对方让着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着，在他一贯的冷漠性格里挖掘出更多的温柔，贪婪索取。
盛向予盯了她一会儿，突然笑起来，“给了啊，我这不是坐这儿了吗？”
看吧，无论她说出多过分的话，他永远会忍让自己，会选择退一步，好像没有脾气。
他太惯她了，她找不到他的容忍限度到底在哪里。
“不是，这不算，”段莘莘干脆整个身子都扭向他，“这是两码事，那你总不能因为白天的事现在看到我就不理吧？”
“换别人我能理他？还不是因为是你。”
还不是因为是你。
段莘莘愣了下，她和别人不一样，她被他划分在特殊的位置里，和别人不一样。
他不是对所有人都没脾气。
盛向予看着段莘莘呆愣的表情，突然坏笑起来凑到她脸跟前，“干嘛？被我感动到了？小青梅。”
“你！”段莘莘举起拳头，“你再说小青梅我就揍你！”
“小青梅。”
看着盛向予一副嘚瑟样儿，段莘莘拳头朝他飞了过去，被他迅速握住，发育中的男孩子手比女孩大，很容易就整个包住了她的小手。
“不得了啊，小青梅居然会打人。”
自己的手被一股暖意包裹着，她看着那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她的手，可能因为打篮球的缘故，他的手有些干燥，掌心很烫，她开始挣脱。
盛向予故意猛地一松手，她差点没从花坛边栽下去，他眼疾手快拉住她。
段莘莘气急败坏，“很好玩吗？”
“嗯啊。”
“我真后悔认识你。”她一边说着一边往旁边挪了挪，和盛向予拉开距离。
凉风呼呼吹着，她冻得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头埋进臂弯里，脑子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过了几秒，感觉盛向予也跟着挪了过来，用胳膊碰了碰她，“生气了呀？”
她没理他，肆无忌惮的耍着自己的小性子。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错了，”他拽了拽她的睡衣，像是发觉了什么，又摸摸她单薄的后背，“穿这么点？”
她把头扭向一边埋着，过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披了件衣服，上面残留的体温包裹着她上半身，风吹着也没那么冷了。
有些时候，他总是这样温暖，自然而然，不刻意，却又和他本身的性格相反。
段莘莘埋在臂弯里的眼睛眨了眨。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旁边突然响起低沉的嗓音，“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觉得你有这个需要，我就顺手满足你呗。”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其实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人际关系，从没见过盛望对赵茹好过，我就一直认为，自己不需要对别人好，做自己的事情就行，后来直到他俩离婚，我才发现原来这样是错误的。”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不紧不慢，像融进了风里，段莘莘慢慢抬起头，看着他坐在旁边，屈起一条腿，胳膊随意搭在上面，看着前方，眼睛有些出神。
“我总感觉自己背后空荡荡的，就像别人坐着椅子可以随意靠，我却坐着板凳，只能挺直脊背，弯一下都不行，他俩离婚以后这种感觉更明显了，你说这到底是谁的错。”
他低下头去，侧脸隐在路灯的阴影里，嘴角有些自嘲的弯起，声音也轻了些，“我倒觉得如果错的是我就好了，这样还可以尽力去弥补错误，可他们已经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我要怎么去弥补啊。”
“段莘，没有人教过我该怎么去对别人好，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对，你可要和我说啊，”盛向予扭过头，漆黑的眼睛真挚的看着她，“赵茹不要我，盛望不管我，要是连你都远离我，我可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这世上总有些强大的人，背后空无一人。越强大，越孤独。
盛向予总把自己藏在一层一层冷漠的盔甲里，真正内心柔软的自己从不轻易见人，可如今这样拨开盔甲彻底把自己展现出来，也只有在段莘莘面前。
他是脆弱的，是易碎的，是一片漂浮在天空的云，稍微打雷下雨就会被打散消失。
段莘莘明白了。
他哪里是什么怜悯，分明是在乞求。
乞求她不要离开他，不知道该采取哪种方式让她留在他身边，笨拙的把自己以为她需要的东西买给她，以为这样她就可以永远留下来。
所以自己当初义无反顾的选择靠近他，也许是因为他在向她传达一个消息：她被他所需要。
我把你划分进一个特殊而重要的位置，我对待你和别人不同，我试探着对你好，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需要你。
因为我身边没有别人，我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你。
他们走了，你也会走吗？可以不要走吗？
这是盛向予在慢慢向她传达的内容。
她如今才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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