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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花树千放


阿司河畔。

        楚宜捧着自己做的花灯拉着楚华要去阿司河,她不爱猜字谜,直来了河边放花灯。

        上京城岁岁流行的花灯只有两种,一种是猜字谜的灯笼式观赏花灯,一种是楚宜手中似八宝盒般大小的游水花灯。姑娘们选择的花型各不相同,因此一到上元节,阿司河上漂着各色花灯仿佛一片花海。

        今岁的花灯楚宜做的是莲花型,她双手合十许下心愿,方轻轻将手中的花灯浮在水上,紧紧盯着花灯稳当地漂远了,才欢喜地拉着楚华的袖子道:“姐姐姐姐,你看,成功了!我们做的跟茂瑞轩的也无差嘛!”

        楚华无奈抚额,却由着楚宜拉扯摇晃。

        “好好好,由得你。”

        “姐姐!你要不要也放一个?还有多的!”

        “别闹。”

        “快快,菏泽快拿来,姐姐要放。”

        楚华看着递在手上的花灯一愣,菏泽这丫头好快的手,看了一眼如裴,如裴只默默别开脸,楚华深深呼吸一口,只好也上前去,她看着手中的栀子花花灯,角落写了一个小小的华,分明不是胡乱拿的,是早就替她准备好的,楚华心头一软,她也闭了眼双手合十,接着拿着花灯轻轻放入水中,那花灯随水而流,很快漂得很远。

        “姐姐的花灯漂得远,姻缘一定一定也是最好的。”楚宜笑嘻嘻道。

        是的,上京城的女子都在阿司河畔放花灯祈求姻缘,阿司河神是传说中的姻缘神,往往也担负着求子重任,她出名的原因是,据说任务完成度很高。

        “多嘴。”楚华一指楚宜。

        逛了逛两姊妹就停在一处茶馆,只等着一会儿的烟花会了,楚华是个沉稳的性子,楚宜本爱热闹,但这回倒安然陪在楚华身边,陪着她说说话。

        这个年节楚华依然是最忙的,楚宜除了赴宴的时候能跟她一起,别的时候楚华都在忙,所以她现在才看到楚华眼下的憔悴,楚宜把身靠在楚华肩上,搂住了她胳膊。

        “姐姐,真想就这么过一辈子。”

        “怎么过?”

        “你陪着我,我陪着你,我们陪着祖母,还有哥哥们都回家来,我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怎么,不嫁人啦?”

        “才不要嫁人,真希望姐姐也不要嫁人,永永远远在我身边,我永永远远不会让你委屈,会保护你守护你,让你天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楚华非常温柔地拍着倒在她怀里的楚宜,听了话笑起来:“我怎么听着,就像是现在的我对你呢?”

        楚宜站起身来,翘着嘴巴:“姐姐不准笑我。”

        她走近窗边,夜风吹起她的裙角,楚华便也跟过来,她们坐在三阖茶馆的二楼包厢,这里毗邻阿司河,是观赏每年烟花会的上好位置,现在两人都靠在护栏边,眺望远处的灯会集。

        楼下传来马车声。

        马车停在三阖茶馆前,有黑衣男子先下来,随即跟出一位绛色衣裙的女子,她的雪狐披风连帽盖住她的头,她随意地把帽子往后一拉,露出一张清纯娇俏的脸,看见黑衣男子的衣角外折,非常自然地上前捋平,接着笑眼弯弯看着男子。

        楚宜看着这幅景象也不免感慨好美一副画面,郎情妾意相合,尤其是那女子天真烂漫的模样,叫人无端喜欢。

        楚宜转脸想叫楚华,却发现楚华已经看着这幅场景,那黑衣男子仿佛感受到视线一样,抬头看向楼上,他的视线和楚宜一触而过,停在楚华身上,很快地又收回。

        下意识地,楚宜开口:“姐姐,这谁?”

        “这是,五皇子殿下。”楚华说完转身去了房里。

        五皇子殿下?传说中的百里律?旁边那位原来就是胡曼湘?

        说起来,她这么久竟然还从来没有见过百里律,第一次打照面就是和他未来的未婚妻一起,多么讽刺,但不知怎么,叫楚宜觉得不安的并不是见到他,而是感受到楚华复杂的情绪。

        她有些捉不到自己现在的思绪。

        这是怎么一回事?

        “姐姐,你还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位五皇子殿下的事呢,能不能说说?”楚宜靠近楚华边道。

        楚华沉默着。

        “都说我为他从庆明楼跪到长空殿,我之前没去皇宫,听听也就罢了,现在我才知道居然那么远,这也太疯了,我那时候难道真疯了?”

        楚华看着楚宜,她的眼睛里分明在回忆什么,藏着深深的情绪,楚宜心中一噔,听着楚华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你就别再想,以后只当没有这个人就好。”

        楚华的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敲门声,如裴推门进来道:“姑娘,五皇子殿下说看见七姑娘在,要来问候。”

        “知道了。”楚华应声,随即站起来候在门侧,楚宜只好跟在一旁。

        “五殿下万安。”楚华一见踏步进来的百里律便行礼,楚宜却立着不动。

        “多日不见,问两位姑娘安,今天前来是要感谢七姑娘,希望往日之事,没有给你造成负担,以后这件事就此揭过,某感激不尽。”百里律彬彬有礼的模样。

        楚宜正眼瞧清楚了百里律,发现他的确是有让女子为之生死的一幅好样貌,现在的态度也是温润有礼,竟然看不出是传言中那么冷酷无情的人。

        “殿下客气,殿下的安危关系社稷,臣女等不值一提。”楚华回答道。

        楚宜一愣,没有想到楚华替她回答了。她好像是现场的局外人。

        “等等,五殿下,你就是五殿下百里律是不是?”楚宜打断了寒暄的气氛。

        “是,原来七姑娘真的失忆了,是某的不是。”

        “我失忆很久了,你应该听说过,我不废话,有很多事我现在想不起了,请你看在我为你跪过一场的份上,体谅我现在的不客气,你告诉我,你当初是什么意思?”

        “宜儿,回来。”楚华开口。

        “姐姐,我终于见到他了,我一定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不是疯了,才会为你从庆明楼跪到长空殿,那是从入宫一路跪到皇宫最里,我好不容易讨得圣旨,去找你你不见我,我摔在你府中,你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就这么去了尧州守陵,我要是当时死了,我做鬼也一定要飘到尧州看你,你问问自己的所作所为,你就没有一点点恻隐之心?”

        “所有人都告诉我,过去的事情不应该再提,可我却总觉得我不是这样没有骨气的人,你告诉我,你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楚宜急着说完所有话,空气里只听到她微喘的呼吸声,连楚华都沉默了。

        百里律也沉默着。

        僵持中,楚宜感受到了他沉默的决心,她反倒气笑了,怒道:“可笑,真可笑!”她冲出房门,菏泽急着追上去了。

        在只剩他们俩的房中,一切安静至极,如裴上前关好门候在门外,百里律终于开口:“其实你也想知道的是不是?”

        “我说过,我不明白你。”楚华看住他,眼里几分的迷惘,变成疏离,转身坐在桌前。

        他一步步走近桌前,一字一句道:“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一边说在意你,却要拿宜儿做掩护,不,这件事其实你觉得你明白的,你想的是,我不敢叫父皇知道我有问鼎之心,所以只好远离你,对不对?”

        “是。”

        “你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我要那么对宜儿,要割断一切可能和你的联系,只能是因为我变心了是吗?”

        “是。”

        “你选择了王檀,是你开始怀疑,我到底是相信你身上的批命,还是真的在意你,是吗?”

        “是。”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你还不了解我吗?”百里律靠近楚华想要拉住她。

        “这十多年来,我常常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你,但又会很快非常清醒地认识到,我远不够了解你。”楚华站起来连退两步。

        “你懂得我的,就像我懂得你。”他没有再犹豫,紧扣住她的双臂。

        “你懂得我,是仗着我这份在乎,而我不够懂得你,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有多在乎。”楚华仰头直视他低声道。

        “清欢,这十多年难道还不够你看清楚我的心意吗,你明知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没有那个批命,现在却用它来说我,你哪怕能明白一分我当初的选择吗?”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出去吧。”楚华挣脱出来,回到桌前。

        “如果我真的要坐上那个位置,有些事情我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我的身不由己,你理解我的。”

        “你要我怎么理解你?理解你避我楚家如蛇蝎,理解你在湘幽州盘旋结交,理解你如今又过来要我等你?百里律,世界上有这么轻易的事吗,凡事如你心意,一而再再而三,世上有没有这么应当的事?”

        “若凡事如我所愿,我就不会去尧州,我就不会娶胡问道的女儿,我就不会千方百计去一趟沉园,现在又站在这里。如果你不明白我,我现在怎么会见到你,只有你能理解我,只有你会站在我身边,清欢,只有你明白我。”

        “百里律,你放过我吧。”

        “楚华,是你要不要放过自己,两年前我已经做了这个选择,结果是我做不到,你也没有做到,现在,你还要再来一次吗?”百里律一句一句,重若千钧。

        “你知道的,我们永远放过不了彼此。”

        “为什么你每次都这样胸有成竹。”楚华不无嘲笑地。

        “就像你说的,可能是仗着你在乎我。”

        百里律上前轻轻抱住楚华,回到熟悉的怀抱,楚华的泪水终于倾泻,氤氲一片,男子轻声道:“你所有的不明白,是因为你不知道,我远比你知道的还要在乎你。”

        楚华哽咽着:“那你说,我知道多少。”

        “我以正妃之位为聘。”

        “不知道的呢?”

        “就算江山,又如何呢。”

        窗外烟花正起,打亮整片天空。

        楚宜并没有跑出去多远。

        她来三阖茶馆不是这里多特别,而是早和陌瑾约好在这里会面,所以她这样关注楼下来往的人,正在她在茶馆门口进退两难的时候,终于看见了驾着马车而来的尚愚。

        楚宜立即跳上了马车,菏泽在外面和尚愚一起步行,尚愚拉着马车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马车上楚宜虎着一张怒气冲冲的脸,陌瑾轻轻拍她顺毛似地:“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百里律,我见到百里律了。”

        “嗯?”

        “这些个天皇贵胄真是好大的气派,什么从此以后就此揭过,我还没有说揭过,他说什么揭过?”

        “所以你气他?”

        “是。”

        “难道你不想放下?”

        “你不懂,你不懂!”

        楚宜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出,她为那一个女孩子的付出根本不值得,而真心实感地不平,陌瑾却以为她还是心有不甘,于是沉默了。

        “我是气自己,怀疑自己,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我这样傻的人,你明白吗?”

        陌瑾依然轻轻地拍着她,温柔地说:“我知道的,我明白的。你在我面前,不用管什么,不用担忧什么,有我替你担着这一份心情,你只要跟我说出来就好。”陌瑾定定地看住她。

        楚宜的心情被他好好珍放,她的眼角又湿润了,道:“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不对你好,还要对谁好?”

        “也是。”

        陌瑾闻言笑起来,楚宜赖了会儿,才端坐起来,从袖子中摸出一个香囊献宝似地:“好不好看?”

        陌瑾伸去的手落了空,他宠溺地笑着,一幅任君予夺的神态,楚宜连呼吸都轻了,她从最开始喜欢陌瑾,就是贪图他这幅皮囊,她以为相处久了至少会免疫一点,没想到也就半月没见,她现在还是拜倒在他轻轻一笑中,天,美色误人!

        楚宜只好将香囊放在他手中后,一边拉开幕帘,不住的往外瞧,分移注意力。

        陌瑾抚着这个碧色香囊,阵脚并不算平整,甚至还有点粗糙,看清楚了那几片紫色竹叶,他慢慢道:“还送过谁没?”

        楚宜放下幕帘,笑着一瞥陌瑾,眼波端地风流,慢慢道:“还有什么五殿下,九殿下喽……”

        陌瑾一捞楚宜,将她带到怀里,她睁大眼睛看住他,笑容里掩不住的得意,对峙中,她双手勾住陌瑾的脖颈,侧在他耳边低低道:“只有你一个,满意了吧。”

        “还不够满意。”

        “那你还要怎样?”

        陌瑾用行动代替了言语,在他的嘴唇靠近她的时候,楚宜慌忙闭了眼,半响,却只感到面上痒痒的呼吸声,陌瑾弯头绕在她耳边说:“我还要第二个香囊。”

        原来是捉弄她。

        楚宜睁眼脸上爆红,想要挣脱开来,陌瑾却扣紧她的腰说:“还有这样。”

        他的唇微凉,又这样甜,叫她呼吸困难。

        阿司河畔的烟花如同花树千放,那烟花怎样美,只有楚宜知道。

        楚宜很多年后都没有忘记上元节那夜的烟花绚烂。连会仙酒楼那日的盛丽画面都模糊了,她却甚至还记得阿司河的烟花是怎样由小及大地绽放,惊得她一颤,连那种温意触感烙进身体肌理,埋在眼前心底。

        跟眼前的十指相扣一样让人只觉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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