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章
礼泉坊,镇国将军府,安排好祭祀诸事,珊珊回到家中,到正院的佛堂中给父母上了香,便回到自己住的听松院中。
管事白春立即奉了茶点上来,欣喜道:“姑娘在外奔波劳碌,定是许久没尝到这银芋团了,老奴特意盯着灶房蒸好了,您快尝尝。”
珊珊夹起一个软糯团子咬了一口,清甜的芋香霎时盈满屋子,她忍不住又吃了一个,笑弯了眼,“厨房的手艺越发精进,白叔有心了。”
“姑娘喜欢就再好不过了,”白春取下茶炉添了茶,又从袖中抽出一封信帖递上,“昨日南海康家的节礼到了,随礼捎来书信一封,请姑娘鉴览。”
珊珊接过信封,顺势问道:“咱们送的节礼可都到了?”
“姑娘放心,老奴早已遣人送去了,镖局来消息说已经平安送抵康家。今年各府往来的礼单老奴已整理成册,放在书房中。”
她噙着笑点点头,将信纸合拢放在桌上,“来年仲夏康家大舅舅要过六十大寿,你算好日子,提前将寿礼送过去。”
白春应诺,踌躇片刻,又道:“白府已着人来问了几回,想请姑娘早些过府团圞……”
珊珊嘴角渐渐拉平,不置一词,起身走到廊下,看着院中下人忙碌地贴红纸花、挂红纱灯。这座空荡荡的宅邸是爹娘留给她的栖身之所,然而庭中梅树已有一人高,她却不记得是何时栽下的;兴化坊白府,曾是拘束她许多年的地方,如今也与她无甚关系。她那位自视甚高的大伯突然热络,几番催请,也不知是何缘故……
除夕夜,北疆,永州城,瑞雪未消,残破的城墙上勉强搭起了架子,堵上草料挡住塞外的寒风,成群结队的士兵在城外驻守,围着冲天的篝火又唱又跳,借此一抒万里未归人的思乡之情。
赵羽穿着环锁玄铠,腰间配着从不离身的长刀,站在城墙上望着营中不断跳跃的火光,于寒风中长出口气,他只盼着金荻人能消停一宿,让这些远离故土的将士们安稳过年。
伴随着铁甲响动的脚步声传来,他侧身望去,原是副将韩庆泽。
副将走到他身旁,与他一同望着营中的篝火,笑道:“侯爷可是思念家人了?”
赵羽摇摇头,“营中的将士都不曾饮酒吧?”
“侯爷放心,大伙儿都绷着根弦呢,完颜烈那匹夫要是敢来阴的,咱们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韩庆泽往空中用力挥了挥拳头,带着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
赵羽拍拍他的肩,沉声道:“没错,金荻欠咱们的,总有一天要亲手讨回来。”
韩庆泽点点头,而后猛地一拍手,“哎!我都给忘了,您腿上还有伤,快先下去歇会儿吧,我在城墙上盯着就行。”
“不碍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嘿,侯爷的药就是好啊,上回老许中箭,也是仰仗侯爷的药保住了命,您这是自哪儿买来的秘药?等开春了我安排人南下采买。”
“并非买来的,我的一位好友是医术十分高明的大夫,得知我来了北疆,托人给我送了一匣子药。”赵羽想起药匣中那封絮絮叨叨足有七页纸的长信,嘴角扬起无奈的笑意。
“竟是如此?那侯爷何不将他引入军中,博个功名,将来入太医署做官,岂不风光!正巧钱医正也将致仕,朝中过一阵子就要派人过来,咱们索性举荐个自己人顶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韩庆泽两眼放光,觉得自己十分机智。
让那位平地走马都要摔下来的丁大御师来北疆?赵羽的第一反应便是摇头,然而细想之下,又觉得这对丁五味而言确然是个机会。太医署里都是德高望重的医道圣手,五味年纪轻轻便被封为太医,难免遭人议论,有军功傍身,将来他入太医署也多一分底气……
赵羽当机立断,让韩庆泽在城墙上盯着,回营中写信去了。
徽州晋陵县,五行医药坊,浑然不觉的丁五味正忍受着他爹的唠叨。
“儿子,听爹一句劝,钱财虽好,但男子汉大丈夫总要成家的!咱们家也不缺银子,你别总是在外东奔西跑,没个着落,我让媒人给你说了几家姑娘,家世生平都在这儿呢,你快看看……”丁五行苦口婆心地劝着自家儿子,一边说一边翻出一本卷了边的册子。
“哎呀,爹!”丁五味重重地捣着手里的药杵,不耐地翻了个白眼,“你别听媒人跟你夸口了,那些人满口瞎话,跛脚姑娘是静若处子,脸上长麻子的是闭月羞花……我可是钦赐的大御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还用担心讨不着媳妇儿吗?”
“你每年都这么说,倒是说说哪家姑娘要嫁你,爹这就上门提亲去!”丁五行气得拍了下桌子,怒道:“大过年的你又折腾什么?给我把药杵放下,过来瞧瞧这几户人家!”
丁五味不甘示弱地回道:“不瞧!你当我想折腾?这不是北疆的战事也没个头,赵羽那个石头脑袋脑子一热就去投了军,现在还在北疆吃土呢!上回给他送的药也不知够不够用,我得再做点……”
“人家那是鞠躬尽瘁、保国安民,若不是赵少侠那样的将士上阵厮杀,哪有咱们的太平日子,”丁五行无奈地搁下手中的册子,从药柜里抽出几盒药材,“你也是,一个人在这儿磨药顶什么用,将药方给赵少侠寄过去,他若是用完了还可以自己再配嘛。”
“爹,你逗我呢,赵羽一个无名小卒,平日就在军营里耍大刀,荒郊野外的,他上哪儿配药去……”丁五味将罐子里的药泥挖出来,和上药粉,“我听闻神纪军现下已经深入大漠,寻常商队都到不了的地方,将药做好了我还得想法子送出去。”
父子俩将相看姑娘的事抛在脑后,凑在一头挑拣药材,在不间断的捣药声中送走了天启三年最后一个寒夜。新岁伊始,雪下藏青,春风来不远,只在屋东头。
长安白府,众人祭了天地,燃上小臂粗的长香与红烛,齐齐坐在正厅里分食饺子。素来古板的祖母今日也露了笑脸,将桌上的饺子分进碗里,递给几个曾孙。二堂兄的独女婠婠吃出了榆钱,兴奋地在屋里跑来跑去,大堂兄家的两个半大小子不服气,嚷着要再来三碗饺子,非吃出榆钱不可。
珊珊静静坐在窗边,听着墙外传来的爆竹声,抬眼望向夜空中赤金色的盛大烟火,想到天佑哥此刻孤身一人在紫宸殿中,将手中的白瓷酒杯遥遥举起,轻声道:“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旧岁将尽,万物迎春,惟愿君心如意、天下长安。”
子时已过,几个孩子熬不住先歇下了,二堂兄白定礼安顿了女儿回到厅中,见珊珊独自坐在窗前,走过去道:“窗边风大,还是到炉子边坐吧。”
珊珊笑了笑,点头走到茶桌边坐下,给堂兄倒了杯茶,随口问道:“二嫂不过来了吗?”
“她担心婠婠被爆竹声惊醒,在屋里守着呢。”白定礼接过茶杯,“你在外头过得如何?若有什么家里帮得上的只管开口。”
白定礼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性情淡泊,却与父兄的想法大不相同。珊珊知晓他的好意,笑着应下了,“出门在外虽多有不便,但却见识了许多,小妹自觉比以往长进了不少。”
白定礼赞同地点点头,“这是自然,《礼记》有言,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世间万事非亲身经历不可明悟,为兄实是羡慕你能遍访四海奇观。”
“二哥满腹才华,必将大有可为,将来若是监临地方,便可实现心中所愿了。”
白定礼笑着摇摇头,“切莫取笑为兄了,我自知并不适合为官之道,而立之年,连进士都未考中,如今在书院谋个教职已是心满意足。”
“二哥为人谦和,博学多才,想必在书院多有赞誉,”珊珊温和道,“数年之后,学子们成为能臣治吏,都要来拜谢二哥的教导。在小妹看来,二哥虽不在朝中,却比执政大臣重要得多。”
白定礼朗笑出声,感叹道:“似珊珊这般玲珑剔透的女子,真不知该是何等俊杰才堪与你相配。”
珊珊抿唇轻笑,调侃道:“二哥说的是二嫂罢?小妹平日只知舞刀弄枪,当不得二哥如此盛赞。”
白定礼却将笑意收敛,正色道:“我自然知晓你的为人秉性,只是京中的儿郎们却不知晓,再有几个月你便出孝了,应该留在京中多走动才是。”
珊珊略一垂眸,便知晓其中缘故,“可是祖母让你劝我留下的?”
“……祖母向来是不赞同你孤身在外的,无需我多言你亦知晓,只是我前些日子偶然听闻我爹与大哥谈及你的婚事,他们身在官场,虑事难免复杂些,相中的人家恐怕不合你意。依愚兄之见,你还是留在京中,为自己择一门合心意的亲事。”
珊珊静静听着,末了仍是轻松一笑,只要她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于她。
白定礼见她毫不在意,正要再劝,祖母身边的王妈妈进到厅中,请她前去郁澄院。珊珊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狐裘,随王妈妈走出了温暖的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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