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章套话
007章
夜间晚来风急,营帐外忽然吹进来一阵妖风,卷着几盏燃火的油灯摇曳欲灭,氛围随着这句话沉重了几分。
食月只怔了一下,便继续没心没肺地坐在一边大吃大喝。
谢怀宁的声音越发冰凉:“你没听到我说的话?还是觉得自己可以逃过一劫?”
食月吃得腮帮子鼓起来,没空说话。
但在他人眼中,却不是这样的。谢怀宁看这个东淮细作竟然一个字都不说,神态举止也不慌不忙,堂堂贵族少年直接给气笑了:“你难道不知,你已经中了我下的毒,纵是想逃,也是逃不掉了!”
“我没想逃。”食月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无奈地看着贵族少年,“公子,如果我是东淮派来的细作,便不会吃这么撑了,不然到了该逃的时候跑不动怎么办?”
他闻言低头一看,顿时一口气噎在喉咙说不出话来。
大半的饭菜都已经进了她的肚子里,包括他最爱吃的、叫她剥好的虾仁!贵族少年气得眼型都微微扩圆了些,眼廓染上胭脂般的淡淡薄红。
“我没有骗你,像我这样命如草芥的奴隶,没有一天是能吃饱的,胳膊和腿上都没长几两肉,这两日托公子的福总算能吃饱了,但我这心里也总觉得没吃饱。公子,你真的……”食月话还没说完,就两眼一闭昏睡了过去。
……真的什么?
谢怀宁有一瞬间后悔给她喂了这么大剂量的迷药,不然他或许能听到后面说的什么。
沉默地发了片刻呆,他将视线转移到桌上,那里只剩下些她不喜欢吃的,并且已经凉掉的残羹剩菜。按照以往,是绝对不会被他吃进肚子的,但今天,这位世人眼中的贵公子,却一反常态地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执起银筷,夹起一条鱼尾,用朱唇贝齿,轻轻吮咬着上面尚且还算肥滑弹口的嫩肉。
食月醒来的时候,正在和一只老鼠大眼瞪小眼。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打了个饱嗝:“真是便宜你了……剥了皮,裹道儿面粉进油锅里头一炸,酥脆软嫩,可是好吃得很。”
不知是那个饱嗝还是那番言论把老鼠吓到了,它受惊地吱了一声,便疯狂地从老鼠洞逃窜出去了。
食月眼睁睁看着那团老鼠肉跑掉,心里有些可惜,但她这两天伙食太好,实在也没什么胃口抓老鼠吃,便转头打量起自己的所在。
首先,是个牢房。
其次,有些眼熟。
最后,她用绝好的目力,透过牢门的间隙,从黑暗中看到了被吊挂起来的阿泯。
短短几秒就破案自己在哪儿了,食月觉得有些没意思,便翻了个身,看小窗子外边儿的月亮。
月亮又大又圆,可真像个烙饼。
模模糊糊的,应景地想起了昨晚那个梦,但记得的,也只是几个零星的画面,也不知是臆想出来的,还是久远岁月残存在脑海中的痕迹。
“你醒了。”
牢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食月才恍然有人靠近,翻了个身坐起来,对上少年的视线:“公子叫你来的?”
陈绽没回,只道:“你睡了一天,饿了吧?”
“我睡了一天?”她瞪圆了眼,“谁这么狠毒?居然给我下这么多迷药!”
她看起来真的很生气,脸颊都气鼓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睁得圆圆的。
陈绽看了她一眼,默默放下一个食盒,自幼接受的礼仪教育,以及对方比自己略小的年纪,都让他没办法冷眼相对,更何况她目前并没有做出什么损害公子利益的事情,所以他斟酌了一下回复了。
“是我下的迷药。”
“你?”食月抱胸看了他一眼,一语中的,“替你们公子顶包来的吧。”
陈绽:“……”
他忽然转身就走,没有再吭一个字,速度都比平时快了几分,一头束起的墨发在身后飞扬,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连头发丝都在恼火。
“这就恼了?啊喂,你别走啊。”
眼看人走远,她没说几个字的功夫就要融入黑暗不见了,食月立时急了,忍不住提高音量喊:“陈小将军,陈绽!别走啊,你还没把食盒给我留下呢!”
无人回她,牢房中一片黑沉沉的死寂。
食月悔不当初,抱着放弃挣扎的态度往身后的稻草堆一躺,翻身对着月亮看了两息,认命地闭上双眼。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除了吃喝或许还能见到哥哥,虽然挺想听哥哥笑着同她说话的,但哥哥只怕是在梦里,都要训诫她这次出来没有跟他商量。
“快起来吃吧。”
少年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说话的语气虽然硬邦邦的,却是掩盖不住的无奈。
食月眼睛一亮,马上一骨碌爬起来,从小口拿过食盒,开心地吃起来。
“是我爱吃的螃蟹,还有猪蹄,这个这个我也爱吃!”她满足地笑眯了一双眼睛,月牙般明亮又好看,“陈小将军,你人真好。”
对于吃食父母,她从来不吝啬赞美。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立在黑暗中的陈绽耳根一红,不由有些愣神。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赞美。他自幼聪慧,容清貌美,文可斗当科状元,武能精通骑射剑,十三名冠京华,年仅十五便名列天下公子榜,尽敛无数江湖朝堂闺阁女儿芳心。对主上,他忠心耿耿,对部下,他赤忱相待,对长辈,他敬爱孝顺,对弟妹,他关爱有加。世人对他赞誉颇多,家家都以他为楷模教育孩子,文人学士也用华丽的文辞称赞他的容貌和才华。
但却从来没有一个人,用这样真诚直白的话语和笑容赞美过他。
食月吃饱喝足,心情一好,就讲了不少夸奖人的话,顺便套套话。虽然陈绽为人清冷谨慎话不多,但还是不经意间吐露了只言片语。这个时候,她自小辗转流落多国的优势就显露出来了,那只言片语被她一推敲,心里就有了个模糊的概念。
第一点,他家公子实际上姓赵。赵姓是个大姓,平日很常见,十个人里头就有一个姓赵,但在这个战乱频繁的时代,既姓赵又是贵族的,那可不得了,必定是和冕王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
冕王室在战国中地位特殊,与其他大大小小割据一方的国家不同,它是曾经统御天下的冕朝皇室。一千年前开创太平盛世的冕始皇之威还深入人心,所以对于黎民百姓来说,冕王室一脉才是正统的神选之子、天下至尊。但凡和冕王室沾上亲缘关系的,在将来冕王室不幸覆灭之后,都有着名正言顺一统天下的资格,他们比其他人登上那帝皇之位,更能够获得黎民百姓的承认和拥戴。这也是目前天下群雄割据,赵姓占七分的原因。
也就是说,这位赵公子来自冕王室,或者那七分赵姓自立为王的国家之一,甚至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天子。
啊,怪不得这么作。
她忍不住夹带私货,默默评判了一下。
第二点,陈绽对麦子制成的食物比较熟悉。可以初步推断他们从中原或者北边而来,那些土地上吃麦子的百姓比较多,他虽然身在贵族之家,吃米吃麦都唾手可得,但民间长久以来形成的饮食风俗还是会渗透进他的生活当中,所以在南边的赵姓王国家可以排除掉了。
第三点,赵公子在家中的饮食也是如此奢侈。说明他定是地位尊崇受尽万千宠爱,不是个皇子就是个王子王爷世子,否则哪能这么糟蹋?
食月为那些浪费掉的食物可惜了很久,更为自己失去了“吃剩菜的小侍”一职感到扼腕不已。
陈绽在牢狱中听她唠嗑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走了,食月对天下皇室贵族的人物并不了解,所以也没有为不能从他口中套出更多话来感到可惜。
毕竟在她眼里,贵族那些人都差不多。
“公子,属下有事禀报。”
少年将军的音色郎朗清清,回荡在夜色中,却无人回应。
秋季的夜间有些凉,营帐内燃着一尊青铜麒麟炭炉,谢怀宁仅着一件雪色单衣,盘腿坐在木雕矮桌旁,身前是一副棋局。
他一人执二色子,下完一粒黑子下白子,下完一粒白子再下黑子。
从陈绽在帐子外侯着时,少年就颇有些心不在焉,按下的黑子屡屡提起。斟酌许久,最终还是没将这一子落到实处,他有些泄气地将黑棋往棋碗里一扔,让陈绽进来回话。
“你亲自去了?”
他不问正事,反倒先问了这个。
陈绽神色一僵,有些不自然地说:“是。”
谢怀宁仿佛从容地捞起一颗白子:“她可有认罪?”
陈绽默了一下:“……没有,我送了吃食就回来了。”
谢怀宁手指一顿,发现自己不该落白子,他用力把白子往棋碗里一掷,发出“砰”的一声,冷漠的声音随之响起。
“既然吃食都吃了,那我必须要听到她认罪。女,去将人给我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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