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外室的儿子
出发的时间定在翌日晌午时分。
衡京年轻装上阵，甚至还贴心地先雇了一辆马车候在舒府门口。
片刻功夫后，舒酒也来了。她倒是两手空空，清闲得很。只是苦了她身后的丫鬟小朱，她正左右开弓，两只胳膊各坠了两袋沉甸甸的包袱，里头都是舒酒出行的必需品——她预备着打一场持久战。
衡京年有些诧异：“就我们三人？”
“既然是家事，那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舒酒这话不尽诚然，按照她本来的意愿，此次出行只要她和衡京年二人便好。小朱再信得过也终究是个外人，难保将来不会大嘴巴的将此行事宜说出去，但听了小乞丐的一席话后，舒酒对衡京年难免怀了戒心，总觉得两人单独相处不太谨慎。
所以多一个人就多一个人吧，就当给带了个劳动力。
三人依次坐进了马车中，车夫马鞭一扬，就带着众人朝城郊飞驰而去了。
按照舒竹君信上所述，外室是被安置在城郊附近的宅子中。
舒酒阖着眼睛做假寐状，其实正在暗暗盘算一会要如何动作。是直接给外室来个下马威呢？还是先不动声色地和睦相处？
小朱提溜着两只大包袱，羞羞怯怯地紧贴着小姐而坐，她是个容易害羞的性子，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男子。此时看着就坐在对面的衡京年，她就抑制不住好奇的目光，要去打量他。
然而看得多了，她就发现了对方的秘密——衡京年的目光来来回回，却总是会停留在舒酒身上。
小朱心里犯了难：到底要不要告诉小姐，衡公子的眼神不太对劲呢
还没等她纠结出结果，帷幔外的车夫就大吼了一句：“小姐公子坐稳了，前头路陡！”
话音刚落，车厢中的三人就一齐颠了起来，只觉自己忽然置身于大海波浪中，成了一尾身不由己的游鱼。
好在这个状态没有持续很久，马车车轮就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刺喇——”声，车夫替他们撩开帘子：
“到了到了，请下车吧。”
“多谢。”
衡京年付了车钱，又多给了些赏钱，车夫“哎哟”一声，笑意瞬间爬上两颊，连道了好几声多谢多谢。
舒酒在小朱的搀扶下下了车，她不是孱弱体质，但是路途颠簸，难免要头晕眼花，胃里翻腾。
这下可苦了小朱了，不仅要驼包袱，还多添一个小姐的重量，小朱只恨自己分身乏术，没有多长两只手出来。又恨旁边的衡公子没有点眼力见，看自己忙着这样也不知道来搭把手。
“我来扶姐姐吧。”
衡京年忽然开了口，同时手已经伸了过来。
“啊好。”
小朱愣愣地抬头，就对上了衡京年的双眸，她的双颊一烫，下意识地松开了扶着小姐的手。
舒酒没有精力去纠结谁来扶她这个问题，只借着衡京年的力，向前艰难挪动着——她要早些见到那个外室。
就此，各自心怀鬼胎的衡京年和小朱都心满意足了。
此地的宅院并不多，最最豪华的一座也不过是间二进院的小宅。
虽然舒竹君的信中并未写明安置外室的宅院的具体位置，但依舒酒对父亲的了解来看，他绝非小气之人，就算是养在外头的外室，过的日子也一定比大多数百姓来得好。
所以，舒酒作为“领头羊”，带着两名小弟直奔豪华小宅而去。
及至到了小宅门口，舒酒没有犹豫，便抬手叩响了门扉。
周遭很人烟稀少，所以分外寂静，叩门的声音也就分外大，足以让屋内人听得清清楚楚。
然而等了许久，别说有人来开门了，就连一声鸟鸣犬吠都没等到。
“小姐，是不是没人啊？”小朱怯生生地问道。
舒酒眉头一蹙，“应该不会，这个时辰寻常人家应该都在吃午膳呢，除非”
除非这两个字还没说完，门后就传来了故作低沉的男音。
“谁？”
虽然他已经极力压低了声音，但舒酒还是听出了该声音的主人年纪不大，是处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年纪，舒酒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
“我是你姐姐。”
门后的动静瞬间凝滞了，过了好一会，那声音才驳斥道：“我没有姐姐，你找错人了。”
舒酒轻笑一声，“我是舒竹君的女儿，大女儿。”
“咯吱——”
门突然打开了，声音的主人也终于显了真身。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年纪虽不大，眉眼却已生得十分精致，想必是随了那尚未谋面的外室，颇有点杏脸桃腮的样子。若是再添点色彩，再将头发续长点，几乎可以伪装成一个美人坯子了。
男孩显然没想到一开门会看见三个大人，登时就生出了危机感，匆匆想将门重新关上，但已经来不及了。
衡京年长腿一伸，轻轻松松地抵住了门框。舒酒和小朱抓紧机会，一前一后地跨进了院中。
“喂，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男孩后退两步，看着几个陌生人，警惕道。
舒酒忙里偷闲地打量院中光景，院中虽然干净整洁，但却让人心生不适——院中缺乏人气。
既没有晾晒衣物，也没有除男孩外的任何活物，似乎这里不是供人居住生活的院落，只是暂时歇脚的客栈罢了。
“你母亲呢？”舒酒开门见山道，毕竟她也没有为难孩子的癖好，成年人的事，还是在成年人之间解决吧。
哪知男孩面色一白，似乎很不情愿别人提到自己的母亲，随即，就转身自顾自地往里屋走去。
舒酒见他脾气颇大，倒觉得有趣，生出了一点逗猫逗狗的心思，也跟着他的脚步往里屋去了。
一进门，就看见男孩独自坐在一张圆桌旁，正用筷子夹着饭菜往嘴里送。
桌上的菜肴虽然算不上丰盛，但也有两菜一汤。总之，喂饱一个半大男孩已是足够。
男孩见他们跟着进来，不满道：“我娘不在！”
舒酒没接他的话，反而说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饭菜挺不错的，是谁做的呀？”
男孩一怔，然后迟疑答道：“是娘请的厨娘。”
桌上菜肴虽然简单，但也断不是他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舒酒点点头，又问：“可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吗？”
男孩奇怪地打量她一眼，只觉这个大姐姐怪里怪气，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跳跃。
“我叫阿郁。”
舒酒长眉一挑，心中生疑——怎么没姓舒？不过她并未说出自己的疑问，而是又换了个问题：“阿郁，你家还有空屋子吗？”
阿郁更迷惑了，只得点头：“有。”
舒酒难得地一展笑颜：“有两间空屋吗？”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又指了指衡京年，“姐姐和哥哥，要在你家住上几天。”
阿郁从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当即眉头一皱，想把这三人全部轰出去。可当他看到一旁高大，面带“和善”笑意的衡京年时，这股冲动瞬间就熄灭了。
阿郁懵懵懂懂、稀里糊涂地就献出了两间屋子，还被迫同小朱做起了伙伴——一起收拾着卧房。
而舒酒则在一旁闲来饮茶，衡京年则十分“阿谀”地帮她泡茶、倒茶、续茶。
阿郁看在眼里，就觉得自己是放了两个土匪进院，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
眼看屋子焕然一新，舒酒满意地一点头，又向阿郁招了招手，阿郁不情不愿地挪到她的身前。
“把手伸出来。”
阿郁不知道舒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了一会，犹豫着伸出了手。
手心一凉、一坠，只见一块银锭出现在了他手间。
阿郁长大了嘴，看向舒酒：“这是”
舒酒平静道：“给你的，算是奖励。”
阿郁长这么大，还从未碰过这么多钱，一时间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他看向舒酒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眼中的疑惑更盛。
这大姐姐究竟是谁？人怎么可以又好又坏呢？
虽然心知这些钱可以买来很多好东西，但阿郁还是咬牙放回了舒酒手中，他摇摇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
“真的不要？”
“嗯。”
舒酒微微颔首，顺水推舟地将银锭放回了钱袋。看来“收买”是行不通了，那就且走且看吧。
此时，小朱将好几盘热菜端上了桌，这是她受小姐吩咐，在灶房寻了可用的菜肉简单烹制而成的。
小朱厨艺极佳，热菜的香味瞬间充斥满屋，勾出了众人肚中的馋虫。
阿郁的肚子难耐地咕噜起来。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消食本就快，再加上先前的饭菜早已凉透，他并未吃多少，此时饿了也是正常。
“快吃呀。”
小朱打了满满一碗米饭送进她的手中，圆圆的苹果脸上透出健康的红晕。她本是腼腆的性子，但看到阿郁，她就想起了远在乡下的弟弟，情不自禁地要对他热情些。
“哦谢谢。”
阿郁坐上的圆凳，抄起筷子夹菜。他手上不闲着，眼睛也未曾闲着，东一眼地瞧，西一眼地看，就见原本冷清的圆桌热闹起来，从他一人变成了四人。
好热闹，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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