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愿为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景黎当他酒后无心,掰开他的手,唤来府上小厮,要了一个灯笼便爬墙出府
依柳依然在墙外等候。
“去哪儿?”依柳驾起马车。
“大理寺监牢。”
依柳扬起的马鞭又放下,说:“去那里干什么,阴气重,你身体不好,邪气入体一病不起了还得我费心。”
“我想多听听关于我爹爹的事。”
依柳重新扬鞭,马车直奔向西。
他道:“现在宵禁,被巡城士兵逮到你可得救我。”
“宵禁?”景黎问。以前通宵达旦,没有宵禁,什么时候下的命令?
“下午衙门刚颁的法令。”依柳道。
看来这次羯族人来势汹汹,皇帝已经着手做准备了。
车子停在大理寺外,依柳在外边等候。
景黎向值班人员亮出玉牌。
见玉牌,如见圣上。
一路畅行无阻,直到潮湿阴暗的地牢。
牢中昏暗无比,他赏了狱卒几两银子,命他们再点几根蜡烛。
地牢瞬间亮如白昼。
地牢过道狭窄肮脏,踩上去‘噗嗤噗嗤’的响。
小小的声音在地牢回荡着,惊醒了已经睡着的犯人。
他们见来者穿着得体,气宇不凡,便纷纷靠近牢门,伸出几百年没洗的手,声带嘶哑难听:“我是冤枉的,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他们手上腿上的锁链哗啦啦的响,震耳欲聋。
景黎目不斜视,在狱卒带领下,到了女牢。
那女子双手抱膝,蹲在墙角,见他来了,抬了抬眼皮。
景黎俯视着这位北境奸细。
脸上,手上,还有光着的双脚,都变成了肿胀的紫红色。
大理寺卿白芦名声在外,善用酷刑,不管罪犯的嘴多严实,他都能撬开嘴巴。
在他手中,没有办不成的案,哪怕人死了,也得从地下挖出尸骨鞭尸。
因此人送外号‘活阎王’。
景黎解下外袍,丢到女子身上,遮住一片春光。他道:“我想听听关于我爹爹的事。”
“凭什么告诉你?”
景黎冷声道:“凭我能救你出去。”
……
从地牢出来,天光微亮。
依柳倚着车厢打哈哈,见他一脸疲惫,眼圈通红,问道:“答案不合心意?”
景黎不语,默默回到侯府。
到夜晚,着手下持玉牌救出羯族女子,而后在城外乱葬岗一刀毙命。
依柳望着凌乱不堪的棋局,道:“这就是你不地道了,都答应人家放出地牢,干嘛又下死手?”
景黎捏着黑子,笑道:“我只答应帮她走出上林城,可没说不杀她呀。”
“强词夺理!”依柳走了一步棋,“你就不怕她还有没吐出来的秘密?”
景黎摇头:“如果这样,那白芦的‘活阎王’名号岂不浪得虚名?”
鼓响三更,依柳收拾残局,道:“你该休息了。”
“你先去睡,我再等等。”景黎道。
“等什么?”
“等大理寺卿白芦治我一个私放细作的罪。”
依柳哈哈道:“别闹了,你可是未来的淮南侯,姐姐是当朝皇贵妃,除了徐濛,全天下谁敢欺负到你头上?”
“白芦敢啊。”景黎轻松道。
“那我得留下看看这出好戏。”
等到四更,果听府外兵马汇聚,火把通天。
依柳为他披上黑色披风,衬着白色袍子洁白无瑕,小脸雪白一团。
搀着他站在院子里,听外边动静逐渐减小,逐渐被另一拨人替代。
半个时辰后,大门‘咚咚’被敲响。
门一开,便见宫里禁军首领周进,只身入侯府。
客厅内,景黎捧着热茶刚送至唇边,便听周进说:“皇……贵妃再三叮嘱下官,小侯爷睡眠不好,晚上不能喝茶。”
景黎将茶盏递给依柳,依柳接过放回茶盘。
景黎道:“不知周统领深夜访侯府,所为何事?”
周进解下身后的包袱,取出一卷古册,道:“除了劝退白芦大人,便是送这本古书了。”
“《山海经》?”依柳看到书名,纳闷道:“这种书大街书社多的是,何必劳烦周统领亲自送来?”
周进笑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周进走后,依柳将《山海经》翻了又翻,嘟囔道:“这和普通书有什么区别吗?”
景黎道:“你喜欢,就送你了。”
上林城安安静静,只有从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和狗吠声。
景黎准备大睡三天三夜,刚躺下就听赵楚和徐濛在门外吵嚷。
他撑着眼皮,听他们两个闹来闹去。
徐濛说:“听说那名女子私逃出狱,白芦连夜追拿,在城外乱葬岗找到,啧啧,尸体都凉了。”
赵楚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羯族人一向擅长自相残杀,说不准就是他们的人干的。”
他们辩的火热,却见景黎一语不发。
赵楚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景黎瞥了他一眼,道:“你们有没有听说羯族人的下葬礼制?”
徐濛结巴道:“死了……就地掩埋?”
徐濛、景黎:……
徐濛无奈道:“他们羯族人崇尚武力,相信轮回报应。若被他人杀死,死者下葬之时会割下凶手的一缕头发陪葬,这样便是转世投胎,也会第一时间找到仇人。”
“没错。”景黎的手指轻轻敲着大红木桌面,“他们羯族人可以死,可以被侮辱,但是凶手必须在她死后必须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赠他。”
赵楚:“这是他们羯族人的信仰!”
徐濛瞪大眼睛,道:“你们怎么说的玄玄乎乎的,又是轮回转世,又是割头发。”
景黎和赵楚异口同声:“以发代首!”
徐濛道:“但是我们去看死者的时候,没见到什么头发。”
赵楚道:“一开始我们说了,死者并非一人进入上林城,她的同伴现在可能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呢。”
依柳望着景黎,道:“茶水凉了,各位润润嗓子吧。”
徐濛和赵楚依次坐下,才喝了口茶,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侯府外边怎么有那么禁军守着?”
“禁军?”景黎和依柳皆是一愣。
“对啊,你们不知道吗?”
肯定是昨晚周进忘记禀报这件事了。
徐濛呷了口茶,阴阳怪气道:“这有什么好难猜的。经过新婚夜遇刺一事,陛下担心他的安危呗。”
才喝半盏茶,便听徐濛带来的小厮禀报,“城东歌舞坊发生一起命案。”
“死的是谁?”徐濛满不在乎的问。
“听说是……”
“有话直说,有屁快放!”徐濛道。
“大理寺少卿江隐江大人。”
赵楚嗅到案件进展的味道,笑道:“这是好事啊!”
徐濛冷哼道:“当然是好事。江隐江大人不在大理寺替人申冤昭雪,跑去歌舞坊吃酒看舞,死了也不屈。”
“这招叫引蛇出洞!”景黎眼睛一花,一道白影晃过,身边便多了一个人。
宋蘅喝了口凉茶,才说:“他们通过制造混乱,引杀人者上钩。”
景黎笑道:“那我们就上钩给他看。看看是他割去杀人者的脑袋,还是我们顺藤摸瓜端了他的老巢!”
“嗯。”宋蘅深深的望着他,道:“我也是这样想。”
徐濛一头雾水的喊道:“等等,我们又没杀人,为什么要上钩给他们看?”
其余三人相视而笑,以茶代酒,仰头喝的一干二净。
……
三日后,天上下着蒙蒙细雨。
景黎和宋蘅在街口下马车,撑伞到歌舞坊,径直去往二楼雅间。
徐濛和赵楚早在里面等候。
几人皆是富家子弟,什么排场没见过。便是歌舞坊的舞女美到天上,几人也没太大兴趣。
景黎喝了几口茶,便听楼下一阵嚷嚷。
仔细一听,原来是有钱的大爷要赎没钱没势空有美貌的舞女,舞女不肯,他就大发脾气,闹起事来。
徐濛一拍桌案,喊了句岂有此理,便跳下楼去。
只见他蓝衣飘飘,如仙尊临世,仙气缭绕。
然而落地时,不小心踩中谁丢的香蕉皮,一屁股坐到地上。
什么仙气雾气顷刻消失,只有周围人的冷笑喝倒彩声。
徐濛爬起来,跳脚道:“笑什么笑,没见过美男啊!”又回瞪楼上一眼,三人同时捂住嘴巴。
他一手摸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到闹事者跟前,轻蔑的看了一下,说:“就是你闹事?”
舞女见到救星,马上挣脱惹事者,藏到他身后。
惹事的人身高体胖,一个人能顶三个徐濛。
他跺了一下地板,便感觉整栋楼都在晃。
徐濛晃了下身子,将随身佩带的长剑拄到地上,道:“有几个臭钱就横行霸道,小爷我最讨厌你这种人!”
他话音落地,圆形舞台上瞬间空了出来。
观众纷纷砸钱砸绢帛,期待的坐在台下。
徐濛被一块金子砸中脸庞,顿时红肿一片。
毁容的徐濛骂道:“他妈的,你们不怕砸出人命啊!”
这当口,舞女偷偷跑下舞台,在旁边摇旗呐喊。
歌舞坊瞬间变成斗兽场。
徐濛就是那个勇猛无比的人类。
他从会走路就学武,二十年不间断,剑术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三招之内必解决以体型取胜的壮汉。
景黎等人觉得没啥好看的,准备回房间继续喝茶聊天,却见那壮汉从背后摸出两把弯刀,招式彪悍,不像中原武林的招数。
宋蘅蹙眉道:“是羯族人的招数!”
他们惯用弯刀,招式笨拙却勇猛,以力气著称!
徐濛的剑术再厉害,打架经验却少。
仅有的那一点经验,全是揍景黎揍出来的。
眼看他渐落下风,长剑飞出。
宋蘅跃下楼去,抓住徐濛的广袖,将他甩到一边,接住飞至半空的长剑,叮叮当当,眨眼之间,便接了二十余招。
但见白衣闪动,宋蘅如游蛇一般缠着敌人,忽快忽慢,忽进忽退。
徐濛铩羽而归,观望着楼下战况,问道:“你们觉得他能赢吗?”
赵楚押宋蘅赢,为了好玩,景黎便押对手赢。
徐濛琢磨再三,押宋蘅。
五十回合后,壮汉体力渐渐不支。
而宋蘅身姿翩跹,看不出任何疲惫痕迹。
‘嗤’的一声响,宋蘅割伤壮汉的手腕,弯刀应声落地。
他又乘胜追击,废掉壮汉另一条手臂。
徐濛和赵楚齐声喝彩,一跳三尺高。
宋蘅脚尖点地,飞回楼上,送剑入鞘,只见他们两个拥抱庆祝,不见景黎的身影,便问道:“景黎呢?”
两人皆一愣,左右照看,歌舞坊歌舞升平,唯独不见景黎。
双手被废的壮汉右手横放胸前,向他们施了个礼,道:“人,我们带走了。多谢各位相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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