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劝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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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明轩院,柳潋紫便来到了柴房,如今,赵氏正关在那里。
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颓然地坐在草堆之上,衣衫凌乱的女子。在门口迟疑了片刻,柳潋紫方才抬脚走了进去。
闻见声音,赵氏茫然抬首,当瞧见来人是柳潋紫之时,便立刻扑了上去:“他怎样了?”
言语间的焦灼与关心,当真是不掺假,柳潋紫在心中幽幽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只是,人啊,往往都是活在当下的动物,只是瞅到了眼前暂时的事情,却是忘记了用心去看,去猜测之后将会发生的一切!
如果能够早早预料,也许这个世界便没有那般多的遗憾了!
“二叔无碍,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柳潋紫轻描淡写的说着。
闻此,赵氏便松开了抓着她衣衫的手,推到了原先的位子,坐在那里发呆,完全将柳潋紫忽视。那呆愣的目光,那迷茫的深情,那眼底深深的沉痛,哪里还有之前那个张牙舞爪的女子的半分模样?
这才不过几个时辰的光景,眼前的中年女子,便早没了曾经的风华。
虽然赵氏出生乡野,是一个农家女,可却是生的了一副好容貌。只是,这么些年,终究在俗世沉浮中,渐渐褪去了原先的清丽。
岁月不饶人!
任何人都躲不过岁月的洗练,有些人,在岁月的沉淀后,便的愈发的美貌而富有韵味,而有些人,则注定,在承受了岁月的摧残后,逐渐失去了本身的美丽,成为大海中平凡的一粒沙!
而赵氏,便是后者。
当年,她嫁入将军府中事,虽然不大受老祖宗的满意,可因着纳兰牧并非她亲身,她也不曾过多要求。
那时候的赵氏,尚且美丽纯真,泼辣是泼辣些,可是却有着乡野姑娘的大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也曾蛊惑了许多人。可后来,嫁给纳兰牧之后,便也渐渐安分了下来。
那个时候的她,是真的想要做一个好妻子、好媳妇、好母亲。只是她一个乡下的姑娘,要想在繁华的京城,一国赫赫有名的将军府中立足,岂是那般容易的?
没有强大的势力作为自己的后盾,府中的一个小小的下人,都不将她放在眼中,她是怎样从那渺小的缝隙中成长而让府中的下人忌惮?
这其中的辛酸与悲苦,不肖他人多说,众人心中也都明白。
她平日里为何那样飞扬跋扈、蛮横无理?
只因自己不曾有像李氏那样殷实强大的娘家,只因她心中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只因她想要在将军府中占得一席之位,不愿让别人瞧不起!还因为,她不希望纳兰牧因为她有一个出生卑贱的妻子而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可,终究,她什么也没有做到。
在她面前,下人们是畏惧她,可在人后,不知有多少人在嘲笑她,议论她。这些,她不是不知,可更多的时候,她宁愿装傻,傻傻地在人前笑的放肆,说的放肆,做的放肆!
只是,沉静下来的时候。没人能够体会那种孤苦无依的辛酸。
纳兰牧是宠她、爱她,可大部分时候,他却在外奔波,于是,她便只能靠着自己,不然府中的下人看不起。
她为什么要一直与李氏争?争的不仅仅是府中的那一点点钱财,那一点点权利,更是争的面子,她想为纳兰牧做些什么,好让自己的夫君,受到老祖宗的看重。
可是,这么些年,苦心经营,最终她又得到了什么?
她得到的,不过是一心烦忧,两行清泪,满目愁苦!
她曾爱着的男子,娶了别人;她曾想要争得一切,也让给了别人!
爱情,地位,名利,到头来,两手空空,什么也未得到。
赵怜之笑了,笑的几多凄凉,几多悲怆,几多无奈,几多辛酸,就连一边站着的一些下人,瞧着都有些不忍。
她终究是爱着那个人的,只是有时,却是用错了爱的方法。一步错,步步错,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柳潋紫招招手,身后有丫鬟端着一些衣物,走上前来,瞧着那衣物的样式与颜色,倒像是赵氏的。
“赵姨娘,您身上的衣衫已然破损,发髻也散了,这是我方才备下的衣衫,您先穿上,再命丫鬟将您的发髻整理一下。”
柳潋紫说着,便让丫鬟将盛放着衣物的托盘,放在地上。赵怜之淡淡地扫了一眼,旋即只听“咣当”一声,原本盛放着托盘的衣物,被打翻在地,沾染了些许的灰尘。
“不用你假好心。现下,我落得这么一副模样,你是来瞧我笑话的吗?呵呵……我也不怕你们笑话,你们要笑便笑吧,你这样的大小姐,怎会知我们这些人的辛酸!”
赵怜之有些愤怒地望着柳潋紫,一双眼睛,满是嘲讽,不知是在嘲讽柳潋紫的假好心,还是在嘲笑自己的可笑?
她虽然做了哪些事儿,可终究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尊严,有着自己的傲气,她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怜悯!
“赵姨娘,我大约能够明白您的心思。我曾对身边的婢女说,人活着,如果连自个儿都不懂得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又有什么资格得到别人的爱惜呢?今日,我将这样一番话送于赵姨娘。”说着,柳潋紫小心地弯下身子,将地上的衣衫拾起,小心地抖落上面的灰尘,缓缓移步,行到赵怜之面前,将衣衫,放在她的手中。
此番,她并不曾将衣衫掷于地上,而是被动的接受了。
之后,又放了一把梳子,在她的手中:“懂得打扮自己的女人,才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这些道理,我想我不多说,赵姨娘也该晓得。”顿了顿,柳潋紫继续说道:“我想,有一点,姨娘也该明白。二叔对您是有情的,如若不然,今日您那样对他,他却不曾反抗。只此一点,姨娘便胜过公主无数!”
说完,柳潋紫转身,打算离去,可却在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来,回首,瞧了一眼依旧沉默不语的赵怜之,说道:“二叔是个知心人,还请姨娘莫要践踏二叔的心!”说完,柳潋紫转身离去,再不迟疑。
原本表情木讷的赵怜之,此刻,终于有了反应,面上带着一点点震惊,目光落在门外,在门合上的那一刻,恰恰望见了柳潋紫的一抹身影。
那一方瘦弱的背影,轻轻地向前移动着,可偏偏让人觉着,她身上好似蕴含着无数的力量,只要需要,便可拿出来震慑他人,处理所面临的任何事情!
脑海中猛然滑过一个念头,哪怕她穷极一声,都不能追上那样的女子!
上天是公平的,可有时,上天又是极为不公的!
赵怜之嫉妒柳潋紫的才华,可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望其项背!她承认她输了,不是输给老祖宗,也不是输给李氏,更不是输给那个目中无人的公主,而是输给了那个沉静如水的女子!
怨不得,老祖宗慧眼识她,怨不得,冷酷无情的铁血将军,亦会倾心于她,那一刻,赵怜之便知,无论那个公主怎样的折腾,都无法胜过那样的女子!
她懂得进退,许多事,比他人看的透彻!这些,却是有些人穷其一生,都无法获得的!
赵怜之觉得自己累了,不管是心,还是身。
柳潋紫走后,她望着手中的衣衫,久久哭泣,不是那种大吵打扰,而是落泪无声。间或柴房内会传出压抑地哭泣,可是守着房门的下人,只是木然的看着前方,不曾去理会。
也许,在这样的大家族中,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司空见惯,早已经感到木然。也许,他们的心中也曾有那么一点点触动,可是他们不过是府中一个卑贱的下人,纵然有心却也无力,除了站在自己的岗位,尽着自己的职责,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或许,他们是聪明的,他们懂得自己的能力,从不去做美梦,从不曾有什么非分之想,于是,他们便没了那些主子的烦忧。又或者,他们只是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
在纷繁复杂的家族争斗中,保不准曾经备受宠爱之人,只在一夕之间,便从天堂落进了地狱!
然而,即便是府中变化再多再快再大,他们不过府中小小的小人,却也不容易波及到他们!
赵氏哭了许久许久,直到自己都觉得累了,直到已然流尽了所有的眼泪,她便停了下来,将衣物换上,拿起一边的梳子,整理起了她的发髻。
她说的对,即便是没有人再来爱她了,那么她也要好好的爱着自己,更何况,当下,她并非是一个无人爱的人,她还有着纳兰牧对着她的疼爱。那个人啊,对着她的爱,从来都是默默的,可却细水长流,不曾停止。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只是有时,她刻意忽视了罢了。
“那个傻子啊……”赵怜之低喃,心中觉得既幸福,又悲哀!幸福着纳兰牧的爱,悲哀着她的无理取闹!
既然心中爱着他,也知道他的爱,那一刻,她为何还要那般的疯狂,做出了伤人又伤己的事情呢?
赵怜之想,也许,那一刻,她是魔怔了吧!
冲动是魔鬼,人啊,终究是冷静些,活的明白些,清楚些,方好!
那日的天,最后,终究只剩下了风轻云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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