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会面

六月十五，丑时左右，汉子朝远与朝雾汇面。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范九见到朝雾有此感叹。至少汉子容貌极其普通，而朝雾则相当俊美也相当的年轻，年轻到范九都有些不信朝雾真是“朝”字辈的。

大夏有两个极其特殊的府衙，晋安府是其中之一，其内所有人员皆叫巡司，在大夏官居七品，包括晋安府的府主也是。

但因为晋安府处理事务的难度不同，便有了“小官职”的说法，其构造相当简单，大致分为三个档次。

最低一档命名“人”，中间是“地”，而最高一档并不是天，大夏只有一个天那便是当今的皇帝，所以晋安府为了避嫌，就以“朝”命名。

而其中人和地又有细分，人共分九品，一品最大，九品最小，像范九这样一年前才入晋安府的就是人九品。

地则只分了六品，往上的朝则没细分，像如今晋安府的府主和府院都是“朝”字辈的，也有一个带“朝”的名，只是为了让外人或晋安府的人更容易明白“朝”字辈的分工，才有了“府主”和“府院”这样的称呼。

如果没有特别称呼，比如朝远和朝雾，或范九，就只用处理“异人”造成的祸事以及一些棘手的案件。

值得一提，作为晋安府中流砥柱的地字辈几乎都在军中守护边疆，像范九如果晋升到地字辈也会去边疆历练。

所以晋安府日常能调动的只有人字辈和朝字辈，而人字辈因为经验和修为不高，大部分便在大夏的乡镇驻扎，故紧急事件只能朝字辈出动。

汇面时，朝雾正一筹莫展的立在高山之上，其下是汉江，而在朝雾这个位置，汉江一分为二。

一条花江最终流向南方的妖族。

另一条临江的则去往东南方的花国。

而不同势力的边界大部分都是以山水来划分，恰巧花江和临江便是，所以这个位置已经靠近大夏的边疆。

朝雾一筹莫展的原因便在于此，疑犯的气味和踪迹就此而断，很明显疑犯是从水路遁走，以朝雾的本事仅用半个时辰便可将还在大夏的花江和临江，以及两条江的方圆百里搜查得干干净净。

他也这么做，但并没找到疑犯，甚至连可疑的痕迹没找到。

而要再继续追查，就要越过边界前往妖族或花国，其难度不止几何倍的增长。毕竟晋安府的人在其他势力都是眼中刺，肉中钉，一旦被发现就成了香饽饽。

除非有大夏的公文，才能肆意在其他势力境内横走，比如府院让朝远准备召回的徐小姐，此刻就在妖族境内大开杀戒。

其实对朝雾来说越过边境追查不算特别难，头疼在于是二选一，万一选择了妖族被困住，而疑犯恰好逃往了花国。

那这就是冒失，对晋安府的人来说是耻辱，更是重罪。

所以朝雾看到朝远，连打招呼的兴致都没有，更何况他并不喜欢朝远。

朝远差不多是同样的想法，没有寒暄直接先说明了带着范九的来意。

听到范九是青远镇的人，朝雾不加掩饰的讥笑：“又给我一个累赘。”

说来奇怪，朝雾这分明就是让人厌的神态，但看起来却是相当的和谐，至少范九没多少讨厌，兴许是长得太好看的缘故。

而范九一路过来，也听说了青远镇失踪捕快被朝雾挨个找回来的事，不生气，反而老脸燥红。

毕竟这算是他的失职，不过也怪不得他，一来任谁都不会想到，已经不吃不喝连逃三日的疑犯还能不眠不休的越逃越快，二来就算他提前料到，以青远镇捕快的实力也是有心无力。

范九的闷声令朝雾更加不爽，嗤笑更甚：“嘁，连骨气都没有，累赘啊，累赘。”

累赘或许能忍，毕竟单论实力确实比朝雾差太远，但骨气可与实力没任何关系，加之与晋安府本就有些膈应，范九的红脸仿佛渗出了血，只是想到朝雾帮了青远镇捕快一把，没有暴露，阴阳怪气道：“我是讲道理的人。不像你跟个怨婆一样张口就来。”

朝雾怔住，再想冷嘲热讽，朝远平静开口，打断了争吵：“先互换情报。”

兴许是朝雾不想与朝远多呆，神色一变，立即面无表情将这半日的追查情况道出。

这些都在朝远的意料之中，此去边界不过五百里，以疑犯越来越了得的脚力来看，疑犯确实有能力在两个时辰内越过边界。

而朝远给出的情报只有一句话：“可能有更多的人参与其中。”

其言外之意，疑犯的踪迹丢失，除了疑犯自身能耐，极有可能有他人相助。

朝雾眉头轻皱，煞是好看。

“疑犯的画像有吗？”朝远问道。

朝雾答非所问：“你那边调查这么久只有一句有人相助，还要画像做什么。”

这对话范九听不懂了。

朝远道：“你看过案宗吗？”

朝雾扬眉，算是回答了朝远，我看过又怎样了，莫非你在怀疑我有所遗漏。

朝远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这是安巡司调查的手记抄本。你仔细看看。”

朝雾本不想接，但受不了朝远的刻板的神态，他深信若不接下，朝远定会与他耗到死。

心不甘情不愿开始浏览抄本，起初并不为意，随后精光湛湛，跟着大呼一声“妙也”，最后收起抄本，有些腼腆的搓手：“不知朝远大哥可否带了一番疑犯老爹的画像。”

这一出儿范九更加看不懂了，但也只能咬牙闷着。

朝远给出了三张画像，一张疑犯，一张疑犯老爹，一张是位小女孩的，朝雾看着小女孩画像右下脚“林沐”二字，轻叹了一声：“有心了。”

顿了顿：“既然有高人相助，那以这里为起点到边界的附近最好在查一查。我也不太相信疑犯短短半日自己就能越过边界，那里可是有重兵把守，  不可能一点情况都没有。你怎么选？”

朝远道：“我去妖族恰好有事，我往那边查。”

朝雾似乎料到是何事，笑了笑：“行，我去花国，刚好我认为疑犯会前往花国。三日为限，不管是否有结果都互通一次消息。”

汉子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的大步离去。

朝雾夸张的行礼恭送“瘟神”离开：“自个儿，小心点。”

汉子未理。

朝雾不在意，并不屑的瞥了眼范九：“累赘，还愣着干嘛，走啊。”

范九轻哼一声，跟着皮笑肉不笑道：“刚才你们怎么回事。”

“我还有以为你有骨气呢，这才多久，就要屈服了？”朝雾冷笑。

范九亦冷哼：“大丈夫能屈能伸。”

“好一个能屈能伸，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你想听什么。”朝雾明知故问的挑眉。

范九瞪大眼睛：“画像的事儿，为何你之前讨厌的拒绝，后来又开心的收下呢？”

“讨厌”和“开心”咬得极为重。

朝雾不以为意，负手似乎很享受的解释道：“朝远连狗屁都没查到，意味着可能相助的高人很高，如此我们就无法用修为与高人过招，很明显不是对手。就打最简单的来说，如若高人用修为改了疑犯的样子，我们根本察觉不到。”

范九若有所思，面上却极为平静，再怎么样，气势得拿捏住了。

朝雾迈开了步子：“既然无法用修为过招，那就打心理战。安巡司的手记里提到，疑犯在听到林云，捕快，杀人等字眼时明显有感情的变化。就算打心理战也赢不了高人，那也能赢下疑犯。”

范九醍醐灌顶，所以疑犯不管如何乔装打扮或收敛，但一旦看到画像就会感情变化，便是不打自招。

“除了疑犯，疑犯老爹，第三张画像是谁的。”尝到了甜头，范九也是彻底拉下脸。

“林沐。”朝雾瞧着范九的疑惑，大骂道：“笨啊笨，林氏一家唯独林沐的伤口有些特殊，明显就带着特殊的东西在里面，兴许疑犯看到林沐的画像比自个儿的画像情绪反应还大。”

“是。”范九不要脸的假笑，稍事又问：“既然有高人相助，为何仍要选择在大夏境内追查，高人相助何不直接送佛送到西，将疑犯送出大夏，届时岂不是天高任鸟飞。”

朝雾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似乎在嘲笑范九的笨，但恰好他喜欢这样的笨，高深道：“你猜疑犯为何逃了六日才失去踪迹？”

“为何？”范九下意识接话，跟着立即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老子怎会如此蠢。如果高人能直接将疑犯送出去，那自己和安大哥在离开时就已经做了，就没有后三日的事儿。

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让高人不能很干脆的帮到底，或者高人根本没有将其送出去的心思。

“哟，你这是怎么了，骨头硬得发痒吗？”朝雾一脸贱像：“这耳光可真响，吓了我一跳。”

“山里蚊子多。”范九闷声闷气。

“是啊，接下来都要在山里渡过了，蚊子多，你这小身板可得小心了。”朝雾嬉笑。

范九懒道理会，问出了最关心的：“如果疑犯是凭自己本事已经离开了大夏，或者从始至终我们都被耍了呢，根本没有高人存在呢？”

“我跟你还不熟，可别我们，我们的叫唤。”朝雾明显的停顿：“如果真是晋安府被耍得团团转，就只有等徐小姐来了。”

“徐小姐？”

“瞧你的吃惊，我朝雾大爷是相当厉害的哩。”

“假如高人让疑犯也失忆了呢？”

“这么巧不就好办了吗，失忆的人直接抓回去，晋安府有的是手段让人记起来。而临时编撰的记忆很浅，破绽百出，稍微试探一下就出来了。再者记忆这东西很玄妙，贸然动这东西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仙人来了也没用。而真要其失忆，案发前可有大把时间，何必在案发后呢。”

“那句小心点是什么意思？”

“还以为你笨到无药可救了。”朝雾突然停下：“没想到你还是问了出来。”

范九心里一跳隐约想到了什么。

“但我不告诉你，怕你吓得胆肝剧烈。”朝雾再次起步，却还是悠然说了出来：“案件之所以如此复杂，会不会有人故意设局，引晋安府前来调查，其真正的目的是猎杀晋安府的巡司？这不你看，我和朝远不就都来了吗？”

话语渐去，夜渐深，亦渐寒。

与此同时，此去正南三百里的山坳，某户农户里，一位村姑正在悉心照顾一位受伤昏迷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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