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托梦

傍晚来临，服丧的宾客陆续走出灵堂，只剩下赵家人、师父和我。师父白天做法事，夜里还要守灵。赵老头忍住丧子悲痛接待宾客，等宾客走后再也支撑不住太过悲伤昏了过去，被两个儿子搀扶着躺在床上。几个侄男侄女哭了一天，被两位妈妈领着去休息。

这时，屋里的人走的差不多，只剩下师父和我，还有一个小侄女披麻戴孝跪在地上，任谁劝说也不起身。她说，要为小叔叔守灵。

屋里布满了花圈、挽联挽幛，等到夜黑少了人气，冷风一吹，甚是觉得背后阴凉。这时，师父年纪大熬不住，吩咐我替他守着，他去找地方睡觉。我一听师父要走，把守灵的任务交给我，与这无头人尸共度一宿。天啦，想想就害怕，头皮发麻…

还好，有个小侄女跪在那里陪着我。于是等师父走后，我提着胆子，靠近她，与她说话：“他们都走了，你为什么不走。”

小侄女的泪水早已哭干，她听我说话抬头，脸儿红润腮边留下泪痕。她这一眼，我立马惊奇出声：“赵玲...”

赵玲也很吃惊，擦着鼻子哽咽：“你怎么在这？”

没等我向她解释，赵玲瞧我与众不同的道童打扮，这才想起今天的法事，有个小徒弟站在法坛边一动不动。原来，这人是我。

“陈道长是你师父？”

“嗯，”

“那你现在是小道士？”

“嗯，”

“你不是学生吗，为什么要当道士？”

我被赵玲问的一头雾水，对呀，我为什么要当道士。貌似这个问题，赵玲只是随便问问，她很快又陷入到悲痛。

见她伤心沉默，与她之前见我，不是抽查我的作业、就是向老师打我的小报告，那股无拘无束的泼辣劲。如今，像是变了个人，冷着脸心如死灰。

可以想想，失去亲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我试图安慰她：“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他是？”

“我小叔叔...每年小叔叔都会回家陪我过生日，送我最喜欢的生日礼物...后天就是我的生日，小叔叔再也不能为我过生日了...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赵玲提起往事勾起回忆，那一幕幕过生日的画面，可以想象赵林手捧精美的礼物等她打开，然后捧着她的脸，温柔一笑：玲玲，生日快乐，小叔叔爱你。

“谢谢...谢谢...呜呜呜呜呜呜呜...”

眼看赵玲起身，爬在冰冷的尸体上，哭得伤心欲绝。我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也很心痛。

“赵玲，别哭了，如果你小叔叔天上有灵，他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样。”

“可是，从今以后，我再也没有小叔叔了...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呜呜...”

等她哭久了，哭出心里的悲伤，我才扶着她靠在墙边，默念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赵玲听我默念道德经，渐渐地情绪稳定，抽泣着问我，念的是什么。我告诉她，这是老子写的道德经。由于我把老子，读成老子，气得赵玲又要哭鼻子：“连你也欺负我，欺负我没有小叔叔...”

我吓得惊慌失措，手忙脚乱赶紧跪在地上：“小叔叔莫怪，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有欺负过赵玲。”

“你有，你说过，就我长这样还想当明星...你笑我长的丑，小叔叔有人嫌我丑...”

“没有，我发誓我就是随便说说，从来不觉得赵玲长的丑，她是我们班第...二大美女。”

“真的？”

“比千真万确还要真！”

“这还差不多...”

赵玲被我昧着良心，夸成全班第二大美女，这才心满意足破涕为笑。我身为学生道士，学的是自然科学、道德经法，不会相信鬼神传说。只是，赵玲哭着鼻子说我欺负她，向死去的赵林，躺在我面前的无头死尸告状，难免有些做贼心虚，感到害怕。

还好我学会了哄骗，对付女孩子，你不哄她就跟你闹。把她哄好了、哄开心了，也就相安无事了。

漫漫长夜，赵玲止不住思念，对我说起她小叔叔对她特别好的往事。一件一件，数不胜数，不觉厌烦讲给我听。当我打着哈欠不想听，她就不高兴，又要哭鼻子告状。我被她吓得，强作精神，一个劲点头：“嗯，你小叔叔对你真好...”

到了夜里十一点五十分，她终于累了，被她妈妈抱下去休息。赵玲走后，我也累了，裹着厚厚的棉被靠在灵位边，打着盹入睡。

夜晚下灯火阑珊，酒吧舞厅男男女女疯狂摇摆舞姿，轻飘飘的坐上计程车，来到一家宾馆，开好一间房。半个小时后，一位身材窈窕穿着时尚的美女敲敲门进了房间。半夜后，门被轻轻打开，醒来是第二天，服务员敲门客房服务，里面答道不需要....

“呃，呃...不要，不要杀我，你们要钱，我有，我有的是钱，求求你们放过我...求求你们...”

“小飞，你醒醒，你醒醒…”

我在睡梦中被师父叫醒，湿了一身汗。突然想起梦中情形，回到现实冰冷的屋子，心有余悸拉着师父的手，脸色苍白：“师父，我刚刚做了一个梦，非常可怕的梦，我梦见我，不是我...好像是一个人，在一家宾馆被一男一女...”

说到这，我却怎么也想不起余下的梦境。师父见我如此害怕、口齿不清说着胡话，回头瞧那俊朗脸庞黑色相框，似是冷风阵阵摇摆着挽联。

“别怕，你被梦了！”

托梦....说起被梦，在我五岁的时候，被刚去世的爷爷梦过。那一次被梦搞得我，整日无精打采发起高烧。

想到这，我的头皮一阵发麻。难不成，我刚刚做的梦，是他生前经历过的画面...

见我若有所悟，师父点点头，烧了一柱香。很快，屋子里的阴冷随着天明，逐渐散离。

师父将我被梦一事，告诉赵老头。只可惜，凶手太残忍割下头颅，暂时没办法看清他的长相。说到这，赵老头泣不成声。

“陈道长，求您想想办法，还我幺儿公道，不能让他死不瞑目啊...”

师父只能答应赵家人继续做法事，不能让我继续守灵被梦。这时，赵玲哭着跪在地上，说，她愿意守灵，求师父帮她被梦。师父说，这是凶案，普通人无法承受凶杀血气，弄不好会造成被梦者意志摧残，身体发烧生病，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说来，师父还真是把我给卖了！

之后，又做了两天法事。做完法事，赵家人通知县刑侦大队，一辆殡仪馆车拉着尸体，消失在赵家人一片哀哭的视野。

在此之前，师父交代赵家人暂时不要把被梦的事告诉刑侦大队负责办案的民警，一来民警办案讲的是证据，二来被梦是不科学的没人相信。赵老头点头答应，这件案子还在调查，相信人民警察会有办法找出证据查出凶手。

做了三天法事，赵家人当面给了师父五百块。这年头，五百块相当于一个农民种地半年收入。难怪，师父不愁吃喝，这要是天天做法事，岂不成了万元户。

出乎我意料，师父只收一百块。和赵家人推辞半天，说什么收了我做徒弟，以后养老有保障，都是乡里乡亲的，收那么多钱做甚。我是一头雾水，心里痛骂，师父呀师父，我才十一岁。这么快就把养老的重担交到我身上，别忘了还有师姐呢，她家比我家富裕不知多少多少倍。好事向着师姐，吃苦卖力的事交给我。果然是，先收的徒弟是块宝，后收的徒弟随便搞。

赵家人拗不过师父，只好收回多出的四百块。这时，师父询问赵老头，关于他的幺儿被人杀害，办案民警有没有告诉他，死者尸体在什么地方被发现，又是如何判断无头死尸身份信息？

说起这事，赵老头在两个儿子儿媳、五个孙子孙女，满堂至亲的见证下，回忆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赵林生前有个习惯，每个月1日向家人报平安，不是打电话给大哥，就是打给二哥。上个月过了十天，赵林一直没有打电话给家里人，赵老头心神不灵。因为赵林是市场经理，每个月都要出差，火车、汽车、计程车来回跑，危险系数比较高。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赵老头虽是父亲，却是心细，等了半个月没有赵林的消息，整日唠叨两个儿子去铁矿厂打听一下小儿子最近忙什么，为什么不给家里人报平安。两个大儿子不以为然，又拖了几天，这才由大儿子去城里，顺道多跑几十里路去铁矿厂看望弟弟。谁料，到了铁矿厂打听，副厂长说赵林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之前打他手机一会儿关机，一会儿响了几声又被关机。后来，就打不通了。副厂长以为赵林辞职了，去人事部打听，还是在职员工。找厂长，厂长说可能是跑外地考察市场，再等等。

等了二十多天，等到赵家人找上门，铁矿厂领导觉得不对劲，和赵家人一起报案。通过赵家人对赵林的描述，县公安系统将刚刚发生的“12.5”青年男子无头尸案调出来。为了确认身份，从赵老头和死者尸体提取DNA比对。十天后，检测结果出来，无头死尸正是赵老头的小儿子赵林。

办案民警告诉赵老头，尸体是在县城一家名为“天下客”宾馆发现的，发现时间是12.5，死亡时间在12.1-12.3之间。由于凶手作案手段残忍，割下尸体头颅藏在宾馆306房床底下，加上宾馆管理漏洞，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尸体。再者，缺少头颅，不能辨认死者身份，给办案民警带来很大的困难，错过了全城搜捕凶手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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