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五

祁云温忙完了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了家，然后打开房间门，走了进去。

        他拎着东西走进了厨房，然后关上了厨房的门，打开了窗户，简单地择洗了一下菜，洗净了手，开始烧油做饭。

        外卖实在是太贵了，而且卫生方面也很成问题，多盐多油的就像开盲盒一样，实在不适宜病人多吃。

        所以，祁云温虽然成天忙到很晚，但还是坚持给奶奶做饭。

        将炒好的菜用塑料盒子装好，然后用毛巾裹起来，放进书包里，做了一个简单的保温之后。祁云温拿上钥匙，换好鞋，打算出门。

        叩叩。

        门传来了敲响。

        祁云温没什么情绪，他换好鞋，然后又伸手拿过书包，这才打开门。

        “想想哥。”屋外，唐璇薇婷婷玉立的站在那里，她穿了一件浅粉色的棉服，帽子上一圈白色的长毛将她雪白的小脸围在中间，显得她看起来灵动又乖巧。

        “想想哥。”她皱着眉头，有些担忧，“你看起来好像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祁云温：“不必。”

        然后他伸腿迈出房外，继而扭过身，就想将门关住。

        唐璇薇却不管不顾，伸出脚，一下子抵住了门。

        “想想哥，我熬了一些粥，你要不要带上？”唐璇薇道，“还有，学校的课程已经结束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送饭给奶奶的。”

        祁云温拒绝：“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带饭过去。”

        他这话说的很干脆，丝毫没有停顿一下稍微考虑考虑的意思，唐璇薇小脸煞白，她咬着嘴唇，有些难堪。

        “你是不是觉得我那次说的有些过分。”她提起不久前曾经发生的一件事，“我承认那话有些虚荣拜金，但是我觉得我没有做错。”

        祁云温点点头：“知道了，我要走了。”

        然后他伸手挡了一下正站在门边的女孩，迫使唐璇薇不得不退后几步。

        她这么一退，本来挡在门口处的脚也就收了回来，祁云温也就得以伸手将门关上。

        一连吃了两次瘪，但少女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她咬咬牙，也不顾及现在所在的场合了，直接道：“想想哥，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互相家里是什么情况，你我都心知肚明。”

        “陆骋和訾潇潇这对堂兄妹家里有钱的很，只要我们紧紧的把他们抓在手里，下半辈子的生活就不用愁了。”

        “我知道我这话听起来很不要脸……但是，人活在这世上，要脸是没有出路的。你也知道，我生父不是什么好东西，骗我妈妈未婚先孕生下了我，然后又抛下我们一走了之。”

        “他欠了那么多的钱，我们母女两个就是把命搭上也没有用，我们肯定是还不完这个大窟窿的。以前追债的天天上门砸我家的房子，逼得我不敢上学。”

        说到这里，唐璇薇眼里已经开始闪烁着泪花，但是她满脸都是坚定：“这种情况下，攀上陆骋是我唯一的出路。”

        “嗯。”祁云温点点头，“说完了吗？我的菜要凉了。”

        唐璇薇：“……”

        她见自己刚才费劲酝酿出来的悲伤情绪一点都没有引起祁云温的恻隐之心，不由得有些泄气。

        然而，她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放弃？

        “想想哥哥。”唐璇薇一改刚才的态度，有些哀伤道，“我现在还记得小的时候，你对我有多好。”

        “你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我，那时候我不懂事，总是向你要这要那的，但是即使这样，你还是尽量满足我的要求。”

        “我们家被追债的逼得无路可逃的时候，大家都像躲垃圾一样躲着我们，只有你，完全不在意这些事，对我依旧很好。”

        “如果可以，真想回到小时候啊。”她眼里闪烁着泪花，“你还能一直那样的疼我。”

        “嗯。”祁云温看她说了半天都是在回顾往事，始终没有把话题绕到重点上，于是只能说道，“我的菜要凉了，如果你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那我先走了。”

        唐璇薇：“……”

        她被祁云温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给打败，只能泄气地说出了这次的来历：“陆骋他……他最近有些不对劲。”

        “我觉得，他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在意我了。”

        “你想多了。”祁云温淡淡地道。

        唐璇薇：“？”

        她惊喜地抬起眼，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难道祁云温是看出了什么，这一切只是自己感觉错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那么在意你。”然后就听祁云温继续补充道。

        唐璇薇：“……”

        “如果他不在意我，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的追求我？”唐璇薇本来已经泄了气，但是想到陆骋刚开始时死缠烂打，追着自己跑的经历，立马又挺起胸膛反驳道，“他对我应该还是有那么些感觉的。”

        祁云温：“嗯，那你就按照你想的那样来，没必要去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唐璇薇：“……”

        她深吸一口气，像刚才的一切情绪都收了起来，尽量平静地说道：“那你呢？”

        看着祁云温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孔，她又迷恋又难过。

        要说一点都没有动过心，那是假的。

        祁云温长了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小时候对她也是一等一的好，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动心？

        但是唐璇薇心里很清楚，人活在这世上，光长得好看是没有用的，那张脸除了赏心悦目以外，并不能真正的当饭吃。

        她很穷，祁云温也很穷。两户同样很穷的人家在一起，彼此只能成为互相的拖累。

        唐璇薇其实也曾想过靠自己的努力偿还债务，但是没办法，那可是整整60万啊，她就算工作后能每个月一万，那也要不吃不喝几年才能偿还的清。

        自己的母亲因为早出晚归的打工，身体落下了一身的疾病，可即使是这样，她仍然无法填补这个巨大的窟窿。

        “想想哥，你也喜欢潇潇吧。”唐璇薇忍下自己内心的酸楚，开口道，“你难道不害怕吗？”

        “她那种有钱的富家小姐，什么东西没有见过，你确定她不是图一时的新鲜才对你有兴趣的吗？”

        “你应该知道的吧？先前訾潇潇身边可是围绕着不少好看的男生，你能保证比过他们吗？”

        “就像陆骋一样，陆骋对我已经不如先前那般上心热络，那你呢，你又能坚持多久？”

        在唐璇薇看不见的地方，祁云温的瞳孔颤了颤。

        唐璇薇见这人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于是再接再厉道。

        “你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她道，“訾潇潇的父母是脑子糊涂了，才会把他们的女儿往你家里送。”

        “他们家千金百贵搅养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跟你一起吃苦？”

        “等你结婚的时候，车还是房，你能拿出来一样吗？”

        她的话全部戳到了重点上，祁云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少年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唐璇薇见眼前这好像刀枪不入一般的人终于动摇，心下暗喜，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然后一把攥住了祁云温的手腕。

        “想想哥，只要你同意，我们两个可以联手的。”

        “我可以从陆骋那里套取訾潇潇的各种信息交给你，同样的，你也可以从那里套出陆骋的各种信息给我。我们两个合作，就能更精准的摸出他们两个人的喜好，从而对症下药。”

        “我们现在在同一所初中，以后还会升到同一所高中。只要能一直在一起，未来就大有希望，你要知道，这几年的情分可不是能随意抵消的。”

        “想想哥，别再犹豫了。”

        ……

        祁云温轻轻地将手腕拉了回来，少年面色苍白，却神色坚定：“璇薇，靠手段谋取来的喜欢是不做数的，陆骋不是傻子，他未必看不出来你的小心思。”

        “及时脱身，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这么说，就是不同意的意思了。唐璇薇一下子就表现的很失望，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气愤地看了祁云温一眼后，她转身走了几步，然后拉开了自家的门，径直走了进去。

        訾潇潇趴在窗台上，双手扶着头，脑袋一晃一晃的，看着窗外的雪景。

        雪花片片飞落，潇洒在地上，堆积出一层厚厚的雪。

        訾潇潇伸手拿过放在一边的热茶，轻轻地抿了一口，现在是美国凌晨两点整，与这里相隔的那一头，祁云温应该正在打工。

        她掏出手机，拍下这美丽的雪景，打算回国后给祁云温看。

        “姐。”小表妹走到她的身边，翻着她的练习册道，“你买了这么多的练习册，怎么一个字都不写呀。”

        正在悠闲喝茶的訾潇潇顿住动作。

        她的表情不复刚才那般平静，有些苦大仇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表妹。

        訾潇潇当时在书店买练习册时信心满满，斗志昂扬。甚至在回家后还特地列了一张清晰的作息表，早上6:00准时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共花费两个小时。

        然后从早上8点~11点，背诵语文课文，跟小表妹对话，练习英语单词。

        12点准时吃完午饭，然后睡一个小时的午觉，下午2点起床，开始学习数学跟化学。

        一直学到晚上6点，全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饭。

        晚饭后，从7点~9点，都是她学习物理的时间。

        再然后刷牙，洗脸，准备睡觉。

        一天24个小时被规划的十分详细，可惜，訾潇潇完全起不来。

        所以她从背英语跟语文那一项，就已经开始输了。

        其实訾潇潇的英语实在不算差，甚至可以说的上是优秀的地步，祁云温当时给她补课的时候，也曾诧异过这件事。

        这完全得益于訾潇潇每年暑假都会出国来小姨家住一段时间的原因。暑假一共两个月，她在m国来回逛，跟邻居家的阿姨，还有超市里的售货小姐姐打交道的时间多了，英语口语的水平也就提升上去了。

        所以，訾潇潇的英语是她几门科目里比较优秀的一门。

        只是所以不是最……那是因为会说跟会写，这还是两个概念。

        “那我这不是控制不住嘛。”訾潇潇有些委屈，“我也想早上6点准时起床，然后好好的把语文跟英语给背完。”

        “但是我起不来呀。”

        这世上除了婴幼儿以外，基本上没有哪一个人类能够不沉醉于冬天早上的被窝的吧？

        “你是不知道，那被窝就好像有爪子似的，拽着我的胳膊跟我的手，不让我出去。”訾潇潇开始一本正经的瞎胡扯，“即使我奋力挣扎，仍然逃脱不了。”

        小表妹：“……”

        我就静静地听你胡扯。

        訾潇潇见她一脸都不相信，于是道：“真的，你也是在冬天上过学的人，你应该很理解这种感受啊。”

        “就那种，无论怎么说都不想起床，恨不得当场发烧，不去上学的感觉。”

        小表妹：“……”

        听姐姐这么一说，她瞬间就有些懂了。

        “姐，别说了。”小表妹攥着訾潇潇的手，有些感慨道，“确实是太辛苦了，如果起不来，那就不要起了。”

        訾潇潇感激地点点头。

        “但是——”小表妹话锋一折，说道，“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呀？”

        “按你的计划表，现在应该是你睡觉的时间呀，你怎么不睡觉，而是在这里熬夜呢？”

        訾潇潇：“……”

        她顿时哑口无言。

        是的，没错。她不但早上起不来，晚上还睡不着，活的跟个夜行生物似的。

        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能做到不熬夜的？

        至少訾潇潇完全做不到。

        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什么……等我喝完这半杯茶，我就去睡觉。”

        说完，她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然后连蹦带跳地跑出了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算睡觉。

        跑到床上以后蒙着被子，訾潇潇将脸埋在软糯糯的被窝里，有些苦恼的计算着。

        这已经是她来m国的第六天了，祁云温仍然没有给她打来一次视频通话。

        訾潇潇曾经忍不住想要把电话打过去，但是考虑到那人究竟有多忙，她便停住了手。

        如果她打电话的时候，祁云温正在工作呢？

        如果她打电话的时候，祁云温正在睡觉呢？

        如果她打电话的时候，祁云温正在学习呢？

        那么多的如果化成了数不尽的犹豫，少女所有的相思，最后只归合于一声叹息。

        ……

        一觉醒来，訾潇潇又睡到了早上10点多。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知道穿上拖鞋，就那么穿着一双毛茸茸的袜子走下了楼。

        按照中国的日历来算，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楼下这会儿正忙得一团热闹，邻居家金发碧眼的小男孩也赶来凑热闹。

        訾潇潇没梳头，没刷牙，也没洗脸。就那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小姨姨夫还有妹妹，大家早上好呀。”

        訾母只觉得自己这个女儿是越来越不讲究了，她道：“你怎么回事，快去刷牙洗脸，要不然没你的早饭吃。”

        “哦……”訾潇潇歪了歪头，“好的，我这就去刷牙洗脸。”

        然后她挥手跟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孩子打了个招呼：“早上好，迪森。”

        迪森也笑：“早上好，潇潇。”

        跟众人礼节性的客套完之后，訾潇潇走进一边的洗手间，进行了一番面部清洁与口腔清洁之后，她才重新回到了客厅。

        坐到沙发上，訾潇潇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因为手笨，她平时不怎么玩游戏，就算玩，也只不过是玩一些简单的贪吃蛇切水果还有消消乐。不是她吹，她消消乐的水平简直出神入化，已经打到四百多关了。

        午饭还没做好，訾潇潇就窝在沙发上玩消消乐。

        “潇潇。”迪森靠近她一些，十分礼貌地请教道，“你们家门前贴的门联，是什么意思呀？”

        訾潇潇放下手机，回想了一下门联的具体内容，然后解释道：“就是祈求春天早点到，大家都能和家团圆的意思。”

        迪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们中国人的那个非常重要的节日，还有几天才能到呀？”

        “明天就是。”訾潇潇道，“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到时候我们家应该会做好多好吃的。哦对了，欢迎你也来吃。”

        “在我们中国，春节这个节日一直都是提倡越热闹越好，如果你能来，我的家人一定会感到非常开心。”

        “真的吗？”迪森眼里闪烁着小星星，“那我明天可以烤一些蛋糕，作为礼物，感谢你们邀请我来参加你们的重要节日。”

        訾潇潇连忙晃了晃手：“你能来已经非常感谢了，即使不带礼物也没关系。”

        “潇潇喜欢吃什么样的蛋糕呢？”迪森却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看起来似乎很期待的样子，“香草口味还是草莓口味？”

        听到他的询问，訾潇潇顿了顿动作。

        她想起了自己在医院里曾经吃过的那几个小砂糖橘，酸酸甜甜的，明明当时也不是多么难忘的味道，这会儿却突然被翻了出来。

        “橘子口味……应该挺不错的。”訾潇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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