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三

少女迟迟没有答话，尴尬的气氛开始在屋子里蔓延。

        “不说这些行吗。”眼看着拖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訾潇潇憋了半天，来了这么一句，“好不容易放个假，求你放过我吧。”

        哪想祁云温却很严肃地道：“放假后像你这样想法的人有很多，如果你能抓紧这段时间，就多了一点超过他们的机会。”

        “如果你跟他们一起摆烂，那你的成绩很有可能会退步。”

        訾潇潇：“……”

        “那为了让我的成绩不退步，我一定会好好做寒假作业的。”她只能硬着头皮道。

        然而，祁云温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只做寒假作业是不够的。”祁云温道，“最好买一些练习册试卷之类的写写，不会的题圈起来，我可以教你。”

        訾潇潇：“……”

        什么？居然还要买试卷跟练习册？！

        要不然你还是把我鲨了吧呜呜。

        让她做一个寒假作业就已经够难的了，现在居然还要自主增负，真是要了她的老命。

        但是訾潇潇想起来要跟祁云温上同一所高中的愿望，最终只能咬咬牙，说道：“那行，你给我推荐几本练习册，我回去就买。”

        “好。”祁云温看着少女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眼里蕴起了笑意，“正好我也需要再买几本练习册，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买。”

        “你也去买？”訾潇潇有些疑惑，“那奶奶……”

        两个人都走，那老人该由谁照顾呢？

        “哎呀，我现在都没多大的事了，整个人好好的，不需要那么小心翼翼的啦。”祁奶奶却笑了起来，“平时想想去上学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里不也没发生什么事吗？”

        訾潇潇：要是真的没发生什么事，你现在就不会在医院里躺着了。

        “没关系。”祁云温道，“这附近就有一家学校，我们来回一趟不会太慢的，买到东西后我就回来。”

        訾潇潇点点头：“那也行。”

        她放下手中的笔，将床头柜旁边的保温桶拿了过来，然后从里边捞出了两个小橘子，一边剥一边问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什么时候停工啊。”

        祁云温抿了抿嘴唇：“不停工。”

        訾潇潇：“？”

        她吃惊地睁大眼。

        “过年的时候去打工，给的工资可以翻倍。”祁云温淡淡地道，“我现在在的那家酒店连续几天都已经订满了，估计最近都是忙的时候，只要我多努努力，这几天挣的能抵上我以前一个月挣的。”

        訾潇潇：“……”

        她没有什么打工的经验，对这个倒是一无所知。

        “呃……听起来虽然很不错，但是难道你不过年了吗？”訾潇潇有些纠结。

        那可是大年三十耶，和家团圆，欢欢乐乐的日子，祁云温却要在外面打工？

        訾潇潇只想说一句好惨。

        祁云温却觉得没有什么，人穷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只要能赚到钱，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东西。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以前闹灾荒的时候，即使是过年又能怎么样？大家只想着填饱肚子，哪里有别的精力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祁云温觉得，自己虽然还没有惨到吃不到饭的程度，但是也快要差不多了。

        最近待在医院的这几天，他这么久以来攒下的钱就跟流水一样，哗啦啦的全部淌了出去，眼看着存折的数字长度越缩越短，祁云温哪里还有心情想过年的事？

        他也从保温桶里面拿了一个小橘子，剥开来，递给了祁奶奶。

        祁奶奶摆摆手，于是他才将橘子放到自己的嘴里。

        橘子略带酸味的汁水在自己的口腔里散发着清甜的味道，祁云温表情不变，淡淡地道：“没关系，餐厅还是给了我们一个上午的休息时间的。”

        “到时候我买点年化什么的，贴在家门口。再买点肉馅包个饺子，也算是过了年了。”

        訾潇潇：“……”

        她想起来自己每年过年都要飞往国外，与外祖一家人在国外过一个开开心心的团圆年，心里面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只要想到在自己这么开心的时候，祁云温却在餐厅里面辛苦的打工，訾潇潇已经开始感觉心酸了。

        “要不然你别去打工了。”訾潇潇灵机一转，“你给我补课吧，我付给你工钱。”

        祁云温正在剥橘子的手顿住。

        “你看啊。”訾潇潇试图劝动他，“反正我过年到时候也没事干，你干脆花点时间教教我题目，我跟你说，明年我的成绩要是还能提升，我爸我妈非得高兴疯。”

        “他们一高兴，我的零花钱就会继续上涨……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啊，按理说，我是该补偿点东西给你的。”

        她想的很美好，祁云温却很果断的拒绝了。

        “不要。”

        “为什么？”

        祁云温有些好笑：“你确定大年三十的晚上，你还能有心情问我题目吗？”

        訾潇潇：“……”

        她有些不服气：“那万一呢，万一那会儿我就想感受一点清净的美好，打算用学习洗涤一下我过于快乐的灵魂呢。”

        祁云温将剥好的橘子皮扔到垃圾桶里，然后把剥好的小橘子全都放到了訾潇潇的手里。

        “没必要洗涤快乐的灵魂，那天是你应该好好玩的时间，你就去好好玩。”他淡淡道，“乖一点，等我赚了钱，给你买新年礼物。”

        訾潇潇：“……”

        这人刚刚在说什么？

        乖……乖一点？

        少女的脸突然爆红。

        ……

        在王后雄与教材帮里徜徉了许久，最后，訾潇潇抱着几大捆书朝着家里开心地赶回去。

        到了家后，訾潇潇拒绝了司机大叔的帮忙，坚持要自己拎着那一大摞书进屋。

        书本的重量相当不掺水，她一路歇了三四回，才终于走到了屋子内，打开房门，訾家父母难得清闲下来，这会儿正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訾母看见自己女儿拎着的那一摞书，呆滞了半天，犹豫着问道：“潇潇……你，你这个……”

        “哦。”訾潇潇见母亲问到了，于是有些得意地介绍道，“这是我买回来的练习册，打算过年的这段时间做的。”

        訾母：“……”

        訾父：“……”

        “潇潇，不是爸爸看不起你。”訾父颇为认真地道，“我觉得你过年的时候应该没心情写。”

        訾潇潇只想说您不会是我亲爹，实在是太懂我了，然而——

        “我应该能写完，即使我不相信我自己，也要相信祁云温。”

        訾父：“？”

        他看了一边一脸了然的妻子，小声嘀咕着问道：“祁云温？这人谁呀？”

        潇潇为什么要相信他？

        訾母看着女儿扛着那一摞书费劲儿往楼上爬的场景，也小声地回道：“情窦初开，少男少女，有点像我们当初认识时的样子。”

        訾父立刻“哦~”了一声。

        “这么说，咱们潇潇是谈恋爱了。”他摸着下巴，有些不赞同的样子，“这样可不好呀，现在还是学习的年纪，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訾母耸耸肩膀：“我看到未必，到目前为止，我只感觉到了我们家潇潇的单相思，对面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还不确定呢。”

        “什么？！”訾父一拍桌子，“我女儿那么好，有哪个男人会拒绝？”

        他们家潇潇长得漂亮，家境也还不错，性格活泼开朗招人疼，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

        那个叫什么……祁什么什么温，那小子不喜欢潇潇？

        他的眼睛一定是瞎了！

        “等等。”訾父的神情突然非常严肃，“如果这事儿只是我们潇潇剃头担子一头热，那也太没面子了吧。”

        自家女儿追着别人跑，别人连个眼神都欠奉，听起来就好惨啊喂。

        “你胡说什么呢？”訾母翻了自家老公一个白眼，“我只是猜测，还没有确定呢。你的想象力不要那么丰富，万一是郎有情妾有意呢。”

        “那也不行呀。”訾父道，“不管是哪一种，现在的重点是，不能早恋啊。”

        訾母倒是看的很明白：“怎么说呢……我觉得这俩人的状态不太像是早恋，我觉得他们互相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那万一捅破了呢？”訾父道，“这种事儿谁也说不好，潇潇也不会把她的恋爱心路详详细细的告诉我们，真要出点什么事，我们谁也不知道呀。”

        訾母再次翻了个白眼：“这话说的，咱们潇潇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好吧？”

        说完，她将訾父面前摆着的那盘果盘一下子拿走，然后摇曳生姿地一步步朝楼上走去。

        “你干嘛去呀？”她身后，訾父扯着嗓子问道。

        “你喊什么喊。”訾母头也不回地凶了他一句，“我去跟潇潇说事，你闭嘴。”

        訾父：“……”

        可怜弱小又无助。

        訾母但这果盘一路上了二楼，敲响了訾潇潇的房间门。

        屋内，訾潇潇本来正在一本一本地翻着房练习册看，听到声音后，她说道：“请进。”

        訾母打开门，端着果盘走了进去。

        “怎么了吗，妈妈？”訾潇潇将手中的书册放到一边问道。

        訾母将果盘放到床头柜上，然后问道：“你也知道，咱们每年过年都要飞到国外去跟你外祖父外祖母团聚。”

        訾潇潇点点头：“对呀。”

        “今年我们想着早点过去。”訾母道，“所以你现在就能收拾一下东西了。”

        訾潇潇：“？”

        “现在就去？”訾潇潇有些不知所措。

        訾母摆摆手：“不是，只是先提前告诉你，让你能早点做好准备。你每年不都是这样丢三落四的吗？这回早点告诉你，让你有充足的时间收拾东西。”

        “哦。”訾潇潇想了想，然后换了个姿势，变成面朝訾母的样子。

        “妈妈，今年我能不能不出国呀？”

        来了。

        訾母面上波澜不惊，心下却暗自一跳。她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要来了。

        “为什么不去呢？”但是即使如此，她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潇潇不想跟外祖父外祖母一起团团圆圆地过一个年吗？”

        訾潇潇摇摇头。

        “不是的，我只是……”

        她咬了咬嘴唇，却什么话也没说的上来。

        只是什么呢？她肯定不能不管父母跟外祖父母，就这么直愣愣地跑去跟祁云温一起过年。

        她只是觉得祁云温真的很可怜，一种不知道怎么描述的可怜。

        祁云温肯定不希望别人这么可怜他，但是訾潇潇就是忍不住。

        好像自己越幸福美满，就将祁云温衬托的越孤单辛苦。

        “我只是……觉得我朋友真的好可怜呀。”

        也许祁云温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得到过一次货真价实的“团圆”吧。

        这也就是为什么，祁云温在提起过年团圆的时候，表情那么的无所谓的原因了。

        “潇潇。”訾母爱怜地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小脑袋，“你真的长大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能站在他人的角度，体谅到别人的不容易，这都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妈妈真的很开心。”

        “但是，他一定不希望你对他怀有这种可怜的情绪。”

        “没有人喜欢被同情的感觉。”

        “那个男孩子的经历，我也听说过了。虽然未曾相识，但是我能感觉到，那是一个非常坚强、独立的男孩子。”

        “潇潇，他一定不希望你因为他的事而将自己扔到这里孤单的过一个年。你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他或许会感动，但更多的，是感到压力。”

        “如果非要描述，大概就是你都为我牺牲到这个程度了，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做一些什么东西回报呢？”

        “而你呢，你会不会有这样的感觉？我都为你放弃出国跟大家一起过团圆年了，那你是不是也应该为我做些什么事呢？”

        “我不会……”訾潇潇立刻摇头解释道。

        “潇潇，事情没发生之前，不要那么轻易的下结论。”訾母却拦下了她的话头，“这是很不负责任的表现。”

        訾潇潇噤声。

        “我会跟你父亲商量一下这件事，争取能以光明正大的方式，给那个孩子最大的补助。”訾母道，“你放心，绝对不会伤到他的自尊心，会让他感觉是以他自己的努力获取来的。”

        “但是，你今年必须跟往年一样，和我们一起出国过年。”訾母强调道，“不是只有你想爸爸妈妈的，我也很想我的爸爸妈妈。”

        “所以我要出国去见他们。”

        訾潇潇缩了缩脑袋，然后赶紧点了点头。

        “好啦，既然我们说好了，那这段时间，你就多去看看你的朋友吧。”訾妈妈笑道，“可以把你的手机，电脑什么的借给他一个，这样即使你们相隔甚远，也可以通过这些方式见面。”

        于是，直到出国的前一天，訾潇潇都还在往医院里跑，甚至在那里一待就待了四五个小时。

        她在自己的手机跟电脑之间选择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把自己那台又厚又重的游戏本交给了祁云温。说来有趣，祁云温从来没有注册过任何的社交账号，他的微信还是訾潇潇帮他注册的。

        两个人围着电脑摆弄了半天之后，祁云温很快就上手学会了这些东西。

        “真好。”訾潇潇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祁云温对社交账号什么的都不大熟练，她又不是一个擅长教人的人，于是想到哪里说哪里，费力的解释了半天，才勉强让他分清楚什么是什么。

        就这样费劲儿的讲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訾潇潇居然就这么累出了汗。

        祁云温这会儿正面无表情的操作着电脑，他其实上手挺快的。奈何訾潇潇总担心他没有学会，于是翻来覆去，反反复复地说了许多遍，这才耽误了那么长时间。

        “所以，我出国的这段日子，你记得没事儿要跟我视频。”訾潇潇强调道，“我一直都很闲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时间，多晚都可以给我发视频聊天。也不要考虑时差的问题，我一直都在等你。”

        祁云温点点头。

        “还有啊。”訾潇潇道，“过年的时候也不要让自己太忙，该吃点好的，还是要吃点好的。”

        她想了想，然后将祁云温叫出病房外。

        从包里掏出两百块钱交给他，在祁云温困惑不解的目光中，訾潇潇解释道：“这是奶奶给我的压岁钱，我都那么大了还要什么压岁钱？钱还给你了，你多买些好吃的，两百块钱能买好多肉呢。”

        她前段时间天天跟着祁云温去菜市场买菜，对菜市场里的肉价、菜价也稍微的有了些了解，不再是曾经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了。

        祁云温：“……”

        他忍不住轻笑一下，然后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百块钱交给了訾潇潇。

        没将手中的钱送出去，反而又多拿了100块钱的訾潇潇：“？”

        “你不说，我差点都要忘了。”祁云温道，“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訾潇潇：“？”

        少年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此刻却都是笑意，他伸手拍了拍訾潇潇的脑袋：“哪里就很大了，明明还是个小朋友。”

        訾潇潇：“……”

        小朋友？

        ……

        天啦噜，这个冰块最近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好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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