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穿
冬日的莲花池，景色略显萧条，不似春日绿叶亭亭，更不似夏日粉荷娇艳，若能下场雪，倒是可以将这满池子的萧瑟装点一番。
唐知落一条腿撑在池子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池中扑棱的华服男子，嘴里还不忘同身边的道士调侃：“道长，你觉着他能撑多久？”
道士两手抄在袖子里，瞥了眼周围越聚越多的路人，嗤笑道：“撑多久我说不准，不过肯定是死不了的，你看看那几个黑衣服的汉子，眼观四方，神色焦急，显然是那落水之人的侍从，估摸着是在等什么人，若是等不到，池中之人一声令下，那些汉子定会跳水救人。”
唐知落这才注意到斜对面的四个汉子，先前她稀里糊涂跳下去救了宇文玦，完全没在意周围人，后来那些汉子将宇文玦带走的时候，她也没料想到这些算计。这么看来，宇文玦压根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自己做了一场戏。
也就是说，她先前破坏了宇文玦的计划？
唐知落眸光渐冷，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一根银针来。
宇文玦这种人间败类，根本不值当她留下来慢慢折磨，要死就趁现在赶紧死了，省得日后再去害人性命。
那指间银针未停留多余半刻，无人察觉时朝那池中湿淋淋的脑袋飞射而去。
师父说过，银针是最适合姑娘家的武器，暗藏锋芒，一针毙命。再加上宇文玦的武功差极，平日里只知工于心计，从未潜心提高自己的综合实力，真遇上这种预料之外的杀机，根本察觉不到。
“来……”
池中的宇文玦突然翻起白眼，嘴里呼救的声音被冰冷的池水淹没，他甚至还来不及扑棱两下，脑袋就沉入水中，只留下一圈一圈平静的涟漪。
岸上那四名黑衣男子慌了，一个接一个跳入湖中，身手甚是敏捷。
“王爷，那几个人像是三皇子的随从，方、方才二姑娘是不是——”
“景舟，除了池子里那个，你去查查附近还有没有本王的侄子。”
衍王蹙眉打断了景舟。
“是。”景舟欲言又止，见王爷摆明支开他，只好退了下去。
衍王若有所思地看着被四个大汉抬上来的干侄儿，轻叹了一口气。小丫头终究还是不忍心杀了他，明明可以一击致命，却还是留了一口气。
唐知落拍了拍手，心里的恨意解了小半，颇痛快地转了个身。
也就是这时候，她发现了香樟树下那个坐轮椅的男子，确切说，她与衍王相隔十余米，却依旧准确无误地与他四目相对。
衍王身上披了件厚厚的黑貂毛大麾，身边没有侍从，远远看去似是与世隔绝的世外仙人，淡淡地看着人间种种，仿佛能将一切看穿。
尚隔着些距离，唐知落却在那眼神的注视下已觉挪不开脚。他唇畔似含笑，若隐似无，安静地眼神里透着一丝无奈与失望。
唐知落莫名心虚起来。
这种感觉，像极了她偷吃兔头的时候被师父抓包。
师父曾说兔子性温良，天上仙娥所化，食前三日沐浴斋戒，留颅，食完拼凑其骨架，悉心选葬墓地，供奉香炉以十四日悼亡。
奈何唐知落无意间发现红烧的爆椒兔头味正鲜美，习武之后实在忍不住偷偷啃一啃，师父发现了每次都要狠狠责罚她，每次的眼神便如当下衍王那般。
难不成，她方才做坏事被衍王殿下发现了？
“贫道略算一卦，轮椅上的男子与姑娘今生必有纠葛。”道士的爪子不知什么时候从袖子里抽了出来，虚空中掐了掐，煞有介事地冲着唐知落嘀咕道。
唐知落眨巴一下眼睛，目光仍旧在衍王身上上下打量，嘴里却是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个不打紧的政治联姻罢了，我嫁过去，定然是与他不相往来，他一个瘸子，还能左右我不成？”
说罢，唐知落收回目光，扭头冲着道长甜甜一笑：“走，哥哥请你吃烧鹅去！”
孟久枢见那张小嘴巴说出这番话，气得咳嗽了两声。麾下的一只手腾出来，半握成拳抵在唇边。他能看懂唇语，那丫头说得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耳边说得一般，连她那声“哼”都被他“听”得真真切切。
唐知落临走听见那几声咳嗽，脊背又窜起一股奇奇怪怪的凉意。
景舟回来时，池边已经清净了，他身后还跟着个八九岁圆溜溜的小胖子。
“王爷，属下找了一圈，在清心观里找到了太子殿下。”
景舟侧过身，将身后的小胖子往前扶了扶。
“皇叔。”小胖子两只胖手往前作了个揖，连带着嗓音也是胖乎乎的，甚为乖巧恭敬。只不过他的身长与身重不成比例，身上的八元金宝服绷得紧紧的，领口的扣子随着作揖俯身，勒出几道褶皱。
“孟煜，偷溜出宫，你父皇可知道？”孟久枢转了转轮椅，面对着低头嘟嘴的小胖子，难得露出暖洋洋的笑容。他抽出手，将小胖子胸前的褶皱捋平整，又拎起身上的貂毛大麾往小胖子身上裹了一圈，嘴里嫌了一句，“穿得这样少，莫不是想冻死。”
孟煜的小胖手在麾下揪住厚厚的绒边，圆又澄亮的大眼珠子心虚地看着皇叔：“父皇不知，煜儿随三哥哥出来的，皇叔帮煜儿保密吗？”
“哦？那你三哥哥哪里去了，怎将你一人丢下？”
“煜儿不知，三哥哥先前跟煜儿捉迷藏，煜儿不小心将自己锁进清心观里，喊了许久无人答应，幸亏景侍卫及时赶到将煜儿解救出来。”小胖子顿了顿，四下环顾后，又嘟着小嘴胖乎乎地添了句，“皇叔帮煜儿保密吗？”
“想让皇叔帮忙保密？”孟久枢牵起孟煜露在外头的一只小胖手，示意景舟推着轮椅往马车上去，磁性好听的嗓音仿佛散发某种魔力。
孟煜由他牵着，虽与皇叔交集不多，但仅有的三四次回回都是被皇叔抓包干了“坏事”。起初孟煜以为皇叔是父皇的弟弟，肯定会在父皇面前告状，可事实是皇叔几次三番都帮衬了他，从未在父皇面前指责他。
“嗯，皇叔愿意帮煜儿保密吗？”
“煜儿，你可知世间事从来没有无条件的帮助，若想皇叔帮你，那你也可要知道回报。”
“自然，皇叔想要什么，但凡是煜儿办得到的，绝不食言。”
“好。”
孟久枢甚是满意，牵着孩子上了马车，一路上都笑得极为温良。
唯有景舟沉默了一路，他知晓自家主子，露出那般笑容，可见背后是有多么“骇人”的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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