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兔子糖
言老太太横眼看过去，面若冰霜道：“她若是不行，言家上上下下还有谁敢任家主之位，现在就站出来。”
“梵菊庄为难时，你们一个个都在何处？家主，家主，你们拿这儿当家了么？我看啊你们心里只有地位！”
言老爷子去得早，整个言家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是她在打点，纵使言老太太上了年纪，仍十分威严。
她一开口，纵使众人心底不满，但都不敢再说什么。
言老太太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笑着问道：“梨儿，祖母问你，你愿不愿做这言家的家主？”
其实众人是不相信她能担起重任，只觉得言老太太是在赶鸭子上架。
言梨：“”
说实话，她并不想当什么家主，梵菊庄这么多事都来不及处理，再来些家长里短实在是难以消受。
但言老太太已这么说，此时她推拒再拂了言老太太的面子也不好收场。
言梨笑了笑，“祖母如此看中我，若是我再拒绝岂不是我觉得自己无能。”
言老太太心身舒爽，笑道：“你年幼，我让王嬷嬷去帮着你些，她也是言府的老工，有她在你也能轻松些。”
“是。”
言老太太身子骨虚弱，在外停留不宜过长，没说几句话就被扶着上了马车。
身边的周嬷嬷悄声道：“老夫人，家主之位交给梨姑娘当真放心？”
言老太太靠着车厢壁，身后垫着软枕，闭着眼道：“有何不放心？你觉得我这小孙女怎么样？”
周嬷嬷一直跟在言老太太身边，辨人能力自然强，“先前梨姑娘性子是有些孤僻，只是大公子走后倒是变了不少，面上好似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可刚才瞧着她那双眼睛，比谁都明净呢，对于这件事想必她心底是不愿的，但怕拂了老夫人的面子才应下了。”
言老太太手中盘着佛珠淡淡“嗯”了一声，示意她接着说。
“那为何您还要让她您是想磨练她？”
言老太太睁开眼，面上透漏着疲惫，声音有些飘忽：“我这身子骨不知还能撑到何时，你说我尽心竭力打理言府这么多年，最后也没能落得个尊重，唯一能托付的就是这丫头她性子变化大也是好事，让王嬷嬷好好带她锻炼她，我走后也放心将言府彻底交给她了。”
“您别瞎说，您平日身子这么好，定能长命百岁的。”
言梨在原地目送着言老太太的马车走远，悠悠叹了口气，也罢，现如今言家的情况，家主也就是一普通头衔。
映荷给她披了件外衫，笑道：“小姐，噢不，现在应该是家主，我们该回去了。”
“叫什么家主怪别扭的，还是叫小姐吧。”
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天色昏沉分不清是什么时辰，言梨漫不经心瞥了眼藏在暗处的人，那人示意她莫声张，举了举许灵乐的专属玉佩——是伯爵公府的暗卫。
意料外，许灵乐竟今日就派人守着了，看来马上就可以去艳花坊了。
她装作有些困乏的模样：“我也有些乏了，路上都是些坑坑洼洼，今日也不好赶车，万一又出现个意外，不如今夜就在这打个间歇脚，等明日转晴了再回城。”
映荷拿不准主意，看向蒋生。
蒋生心大，挠了挠头，“小姐说的对，那我们就在这安顿一夜，给马儿也喂些食。”
几人找了家酒楼，安顿好后言梨提出一个人去走一走，映荷有些不放心想跟着，被言梨拦了下来。
“小姐，我们在这人生地不熟，万一再出什么事怎么办？”
“我能出什么事？再者，这也算京城，外面庆典如此热闹，能出什么事？”
言梨挥了挥手，“你这张嘴开过光，盼着我点好行不行？”
映荷瞬间噤了声，连着三声“呸呸呸”，唯恐这张嘴再说中了。
身后没了小跟班，言梨也没急着去找艳花坊，漫无目的地到处转。
深街幽巷青石板路，虽然下着雨，街上仍熙熙攘攘好生热闹，小厮叫卖声、戏子游街唱戏声，还有远处鼓楼整齐划一的击鼓声，日子虽伤感，但每人脸上都扬着笑。
言梨不由也被感染了，见前面众人围在一起，自己也凑了上去。
人圈内有位老人家在捏糖人，捏出来的十二生肖有模有样，旁边还能转圆盘，转到了龙形不仅免了银子，寓意也是极好的。
言梨属兔，便也要了一个，老人没一会就捏好了。
兔子是简易版的，言梨拿在手上没舍得吃，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让开让开！挡者杀无赦！”
远处几匹马奔驰而来，是宫里的暗骑。
刚才还围在一起的人群惊慌失措迅速散开，挤来挤去中言梨被撞到后退了几步，一时失去平衡就要倒向一边，又被人拽着胳膊拽了回来。
这么大蛮力胳膊都要被拽脱臼了，还不如让我摔下算了！
这是言梨摔倒前第一个想法，算了，地上都是泥，摔下去要难看死了，还是脱臼了好。
言梨摇摇晃晃稳住身子，刚要道谢就愣住了,看着眼前的人眨了眨眼。
她歪着头，柔顺长发顺着白皙细颈垂下，皓齿明眸，上面的彩灯照在脸上，轮廓柔和，手中拿这个兔子模样的玩意儿，竟莫名觉得有些
可爱。
裴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轻咳了一声回过神，嫌弃道：“怎么比裴江昕还要冒失，站都站不稳。”
言梨拍了拍被他拽皱的衣服，望着那群暗骑离开的地方，真是官小脾气大，她撇了撇嘴，“大人没看到这么多人呢么，不过你怎么在这？”
两人都未注意到对方的称谓变了。
“今日是寒食节，就准你来祭祀？”
这人怎么回事？说一句怼一句。
言梨安静了两秒，懒得再开口，转身就要走，听到他又在身后“哎”了一声，侧身看过去。
裴一扬了扬下巴，“手上是何物？”
他站姿松散，不似常人那般僵硬死板，此时没有束冠没有插簪，乌发随意用银丝带绑起，眼尾微微上扬，气质干冽，竟增添了几分少年郎意气。
言梨顺势看过去，抬了抬兔子糖，“这个？捏的糖人啊。”
见他面上难得露出些疑惑，言梨笑道：“首辅大人连糖人都不知道呀？”
裴一：“”
他换了个话题：“你自己在这？”
言梨“嗯”了声，她眼神四处转，见前面有卖剪纸的，凑过去看了看。
不得不说，这儿虽落后，但有些想法还真是只有古人能想到，单就这个剪纸来说，一把小剪刀竟能把整条街的街景都剪了出来。
言梨买了些打算拿回去自己研究，手上的兔子糖一时有些碍手，左瞧瞧右看看也不舍得扔，见身后裴一两手空着，微微凑近了些,“大人心善，帮我拿一下呗？”
“行啊。”
这么好说话？
“但不能白拿。”
言梨心底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人没这么好心，“罢了罢了，不劳驾您，我自己拿就成。”
看她这幅别扭劲，裴一笑了声，从她手中将兔子糖接了过来。
方才从这儿经过，恰好撞见了她随着人流跌跌撞撞那一幕，本没想插手，视线却在她一尘不染的裙摆处停了停，忽然心生趣味，若是跌落染上了地上的淤泥，这么能说会道的女子是否会难过？
或许又是他心软了几分，让林景先行离开，自己上前拉了一把。
她身着的裙衣面料极薄，在手触碰到她肩头时还能感受到她削瘦的肩骨和衣下灼热的肌肤。
其实真论起来，上次林景说过的话并无差，此生唯一有过肌肤接触的也就是在幼时抱过裴江昕。
雨停了，夜色正浓，无人注意到裴一眼底闪过的一丝不自然。
言梨随他一起逛了会儿，见他没有半分要离开之意，心底琢磨着怎么把他打发走，眼看时辰不早了，再不去只怕来不及了。
她偷偷侧头看了一眼，发现兔子糖还在他手上，天气闷热，此时已经有点化开了，出声提醒道：“兔子糖要化了。”
“嗯？那你吃了？”裴一递给她。
言梨方才胡吃海塞了不少东西，此时也嫌腻的慌，忍痛摆了摆手，“扔了吧。”
她心思不在这儿，也没管他扔没扔，斟酌了两下开口：“时辰不早了。”
“嗯。”
嗯？？
你嗯个鬼。
言梨回头看了看，“上次那个”
“林景。”
“噢林景，今日他怎么没跟着你？”
裴一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你有事？”
“不是，随便问问，这不是时辰不早了，我一小女子在外也不安全，若是大人还想逛，不如去找他来陪您。”
“也是，”裴一定定望着她，“是否需要我送你一路？”
言梨连忙摇头：“不不不，哪敢占大人的时间，大人不用管我，大人先回吧。”
裴一朝反方向走去，临走前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言梨本就是随便找个理由与他分别，还有些心虚，自然没能注意到。
待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暗处走出一位男子，是许灵乐借来的暗卫首领肖临，一路都跟在她的周围，问道：“言姑娘，艳花坊就在不远处，现在可要去？”
言梨点点头，“一路上辛苦你了，要不要先寻个地方歇歇？”
肖临木着一张脸道：“不辛苦。”
有一瞬被冷到的言梨默了默，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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