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认贼作父
袁道士是个来自远方的云游道士,只不过来了几天,却表现出数不尽的恶习。
这是陆钧的感受。
这个道士自诩是当年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因为样貌实在太过完美,当地无数未嫁的小姑娘、成亲不久的年轻妇人,甚至抱着孙子的老大娘都对他垂涎欲滴,他忍无可忍,所以出家修行,躲开了无数双热辣的眼。
陆钧是不信的,如果这个道士可以逆转岁月到十几二十年前,如果他刮掉凌乱的胡子,换一身像样的道袍,再把脚下的鞋子修补好,不要露着大脚趾头,当然,还需要多洗澡,不要每天像济公一样在怀里搓着伸腿瞪眼丸,最重要的是需要换一张自己这样的脸。
那么陆钧可能会信上几分。
可惜袁道士不会换脸,也不会逆转时光,他只是个连洗澡都嫌麻烦的中年大叔。
鸠占鹊巢不说,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压榨自己劳动力,本来只需要做一个人的饭,他来了,又是个饭桶,粮食的消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
只有一件居室,陆钧又无法忍受和这个不洗澡不洗脚的中年男人睡在一张床上,所以堆放柴禾的屋子就成了陆钧的住所。
最难以忍受的是,这个中年道士明明极为邋遢,每天都对着前来参拜的大妈们投去热辣到滚烫的眼神,那些大妈们反而很开心。
果然,就算是在异世界,人和人还是不一样的。
尽管对着年轻的妇人流口水导致道观风评有所降低,但这个男人来了之后,道观的人流量显著增加,具体原因陆钧现在都不知道。
不论是劈柴做饭、行医问诊还是推衍运势,袁道士一概不参与,陆钧一再要求也只能得到一句:“老子不会。”
为什么吃白食、好吃懒做可以做到如此理直气壮,如此理所当然。
只可惜这家道观不是自己的,而且那天早上看到这个道士摔倒在泥潭里,一身污泥,连头上、胡须上都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泥水,入了秋的天气略微有点冷,陆钧不忍心,把他扛回了道观。
如果不是恰好摇到了4,增幅5倍力量,陆钧甚至抬不动这个中年道士,也不知道明明看起来很瘦,为什么这么沉。
当陆钧不知道第多少次问袁道士:“你会点什么,可以教给我吗?”
袁道士回答同样的话:“老夫这一身颓丧沉郁的气质,是你在别人那里学不来的。”
之后,陆钧再也不问了。
别问,问就是颓丧沉郁,问就是专属气质,问就是独一无二。
反正袁道士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能赶走,否则他这个好吃懒做的模样,可能会死在哪个角落。
无数次骂过自己后,陆钧还是不忍心让他独自流浪。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本就是孤独的,多一个人在道观又有什么关系呢,无非是两个独孤的灵魂相互取暖罢了。
陆钧不赶他走,他也心安理得地住下,每天享受着陆钧的伺候。
入了冬的某一天,大雪纷纷扬扬,陆钧下山购买年货,这是他在异世界过的第一个年。
以前那个国度的人总是这样,在异国他乡也忍不住要在腊月末、正月初过个年,在异世界漂到失联的陆钧也不例外。
购置的东西不多,道袍四五套,棉鞋五六双,道符纸张一叠,红纸一叠,粮油肉食若干……
得益于《华阳真法》,陆钧体力大增,在不动用骰子的情况下依然能够着这些东西健步如飞。
“袁道士,给你道袍和棉鞋,你还是稍微注意一点,好歹在入夏前不要损坏,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钱来买东西了。”
袁道士瑟缩在道观一角,那里点着一堆火,大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柴火。
他头也不抬,道:“放在那儿吧,我现在已经离不开这堆火了,它给了我冬日里的希望,是我的生命。”
陆钧叹了口气:“如果以后我走了,你要怎么活。”
袁道士接过陆钧递过的一小坛酒,极为小心地嘬了一口,因为陆钧警告过他,如果浪费,以后绝不再买。
“我是走南闯北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人,南方的日出、北方的白雪、西边的高原和东边的大海,都是我丈量过的地方,你觉得我这样的老男人会因为你走了而活不下去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有一种向往到了极致的光芒。
“你这是癔症,得治,不要讳疾忌医,我给你买的药坚持吃,会有好转的。”陆钧听了太多次胡言乱语,已经完全免疫这种能让人心生向往的言语。
袁道士突然严肃起来:“小子,你不想出去看看吗,这个世界大的很,北方的大漠风雪和南方的丛林热雨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境界。”
陆钧低头整理买回来的东西,闷声道:“不去,我对这些东西没有任何兴趣,就像你天天念叨着要去郡城的秦楚楼一样,我只对我自己如何活下去感兴趣。”
“不要像个暮气沉沉的老家伙,你还很年轻。”袁道士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身体瘦削的少年:“难道你想在这个破镇子的破道观待上一辈子?这是个愚蠢到无法理解的白痴想法。”
“我只是个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任何理想的咸鱼,甚至身体都算不上强壮,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安稳活下去不好吗?”说这句话的时候,陆钧的脸上绽放出某种异样的光辉。
陆钧的手顿了顿,而后无比落寞道:“我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归属感,对这里的人也没有任何感情,看到他们我只是觉得心生怜悯,这并不妨碍我对他们行医问诊”
“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个异类,在这个复杂的世道里扮演着单纯的人生,你知道吗,这个世上有强大到可以腾空而起、一日千里的修行者,我只是个修行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入门的野道士。”陆钧说这句话的时候,透露出的孤独落寞让袁道士吃惊,他没有想到每天傻乐的陆钧会有如此感慨。
“他们是真正能够左右天下局势的大人物,书上说他们都在唐国的王朝里、或者江湖的大门派里享受着整个国家资源的供奉,每一句话都会影响成千上万人的生命,跺跺脚这个国家都会颤抖。”
“这个国家太大了,你知不知道这个国家的面积,额,或者说方圆,是我以为的很多很多倍,在这里我就像是在江河里身不由己的小鱼儿,当风平浪静的时候我可以自由自在地活着,只需要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当山洪爆发、或者有人撒网的时候,我和山下镇子里的人们没有任何区别,都只能随着水流被迫进入下一条河流,或者成为别人桌上的一盘菜。”
“所以,我只是想竭尽全力活下去,顺带帮助一下山下的人们,至于离开这里,以后会的,但是现在不会。”
可能是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一段话,陆钧有些颤抖,而后低声道:“你不会懂的,袁道士,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这是一个来自异世界的旅客的内心独白,袁道士没有想到陆钧会说出这番话,真的能早慧到这个程度吗。
想到这个少年的遭遇,袁道士长叹了口气,而后询问道:“这么多年你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谈不上这么多年,老爹走了没几年,具体时间我已经忘记了。”陆钧恢复平静道。
“拜我为师吧,你可以成为你所说的真正能够左右天下局势的大人物,在唐国的王朝里、或者江湖的大门派里享受着整个国家资源的供奉,到时候你的每一句话也会影响成千上万人的生命,跺跺脚这个国家都会颤抖。”
尽管天才很常见,夭折在漫长岁月里的天才数不胜数,但袁道士还是觉得这小子可以成为挑起道门的一道大梁。
陆钧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袁道士,尽管自己想过很多次,这个袁道士可能是个得道高人,只是做出邋遢的样子,在红尘游荡嬉戏,说不定实际上是个大人物,弹指间能够使樯橹灰飞烟灭,说句话整个国家都暗流涌动。
然后自己恰好收留了落难的高人,他心生怜悯,或是爱才之心骤起,发现自己是千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于是审视一段时间、考验一段时间后,收自己为徒。
从此开始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龙傲天,开始打脸各路天才,最终怒吼出我命由我不由天。
本剧终。
可是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自己也没有那么强的主角光环,除了骰子以外,自己一无所有。
哪有修炼几个月都无法入门的绝世天才,如果有,那可能是因为绝世天才修炼了葵花宝典却没有自宫。
少年直起身子,把道符纸张放在桌上,喃喃自语道:“腊月二十七,癔症加重,可能是因为冬天的药材药效不够,需要增加药量。”
记录好这一信息后,陆钧放下毛笔,认真说道:“就算你真的是落难的大人物,有翻天覆地的本事,我也不可能拜你为师。”
不等袁道士开口询问,少年继续说道:“因为你偷酒,白守仪的酒被你偷喝了。”
“如果我拜你为师,那就是认贼作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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