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此夜难眠
是夜。
姜晏百无聊赖地倚在榻上，忽地低声道：“来了？”
就见靖渊掀开珠帘缓步过来。他含笑问道：“如何发现的？”
姜晏撑开遮天蔽日，又吸了吸鼻子：“闻着味了。我之前一直想问，你身上到底是什么药草的香味啊，挺好闻的。”
“不是药草，是桐花。”靖渊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你喜欢？”
“嗯，我觉得不错。”姜晏靠近他，“你身上的味道能让我平静，至少不会轻易动怒，我很喜欢。”
“那下次我给你也准备些。”
“不用了，有你就行了。”姜晏深吸一口气，然后笑道，“神君哥哥，抱抱我。”
“？”竟还有这种好事？
靖渊讶然于姜晏的主动，立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姜晏在他怀里蹭了蹭，寻了个合适的角度，然后就卸了力舒服地依偎着，不再动弹。
靖渊见她跟没骨头似的窝在自己怀里靠着，不禁打趣道：“一向硬气的温姑娘怎么突然学会撒娇了？”
姜晏眼也不抬：“别闹，你家温大爷累了。让我歇会。”
“！”靖渊对“你家”二字满意到了极点，开心之余对她满怀关切，“哪里是温大爷，明明是个温娇娇。为何会累，不是整日都在休息么？”
“费神，担心行差踏错。”
“那靠着我便能休息好么？”
“能。”姜晏闭着眼轻声感叹道，“是此心安处啊。”
靖渊低头凝视着她的神色愈发温柔，仿佛此刻天地间仅此一人。
而这个人也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信赖他。
这就够了。
他十分上道地腾出手来抵上她的太阳穴，轻缓地按揉着。姜晏舒服得眯眼，直想哼哼。
靖渊看着怀中的小姑娘，忽地笑道：“晏晏，你好像一只小猪啊。”
“？”像猪不好吗？猪可聪明了！这是辱我还是辱猪？
姜晏并不想说话，继续懒懒地靠着，任凭他作妖。
靖渊手上动作不停，环顾四周后又道：“他就给你准备的这种地方？珠光宝气的，忒俗了。”
姜晏象征性地抬了抬眼，道：“他说看这些亮闪闪的东西有助于我恢复心情。”
“嗯？我怎么记得你横斜庄的院子也没这么花里胡哨，难不成你在小寒峰的居所是这种风格？”
“当然不是了。作为一个高冷禁欲的师姐，我很朴素的。”连束发都只用一根发带或者发簪（——主要因为懒和手残），没什么其他的装饰（——干架不方便）。
“不过我也很肤浅，对好东西，向来来者不拒。”
听了这话，正在悄悄准备婚房的靖渊暗自记下。
约摸一炷香之后，姜晏才休息够了，从他怀里起身，挑眉道：“来来来，风花雪月结束，现在说正事。”
靖渊：哪有风花雪月？我怎么没感受到！
姜晏不管靖渊的眼神抗议，正色道：“我确认了，就算他不是沉洲，也至少是揽星阁那位阁主，是我的仇人。若我没猜错，这儿就是揽星阁的一处据点。”
听了这话，靖渊自是相信她的判断，不得不重视起来：“你准备怎么做？”
“这个嘛，其实可以再逼一逼他，让他自己露出马脚。”姜晏习惯性敲手指，被靖渊伸手按住后才正经道，“可以利用一下萧渺之。”
“她？她和揽星阁不是相互勾结么？”
“是，所以让她找到这个地方应当不难。”姜晏笑了笑，继续道，“更何况登仙会一事之后，他们的联盟，不见得有多稳固。”
靖渊疑道：“你想让她来找你？可你现在…”
姜晏把手指从他手中抽出来，反手覆上去，然后抬头靠近靖渊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靖渊听完，颇为无奈地苦笑，又道：“晏晏，你可真…你知道么，诸星他们曾劝过我，说你心机深沉，怕我被你骗了。”
“我就知道他们在背后说了我不少坏话。”姜晏丝毫不生气，又轻笑道，“那你觉得呢，嗯？”
面对这道送命题，靖渊果断否认：“晏晏最是聪明。”
“好说，我只是擅长以退为进，又和明知熹学了学读人心罢了。”
“以退为进？”靖渊敛眉，“所以那时先与我谈感情也是以退为进么？”
……糟了，太得意，说漏嘴了。
姜晏面露尴尬：“不是…”
找补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唇便被靖渊的唇堵住了。
靖渊食髓知味后，才一脸餍足地放开她，笑道：“是或不是，我都不介意。”
姜晏被他亲得泪眼汪汪，低声斥道：“你真的是神吗？我看你像流氓才对吧！我说完了要睡觉了，你快走吧你！”
“好啦，乖。”靖渊直接抱着怀里的她起身，将她抱上床，柔声道，“睡吧，等你睡着我再离开，反正也不差这一会儿。”
姜晏拗不过他，只好转头朝里，不去看他。这些天她本质上都在咸鱼，作息很是规律，靖渊熟悉的气息也不会干扰到她。没过一会儿，她便睡熟了。
靖渊收了被忘在一旁的遮天蔽日，收好放在她枕边，然后才悄然离去。
第二天萧渺之便收到了不知何人给她的书信，信中言明被两大魔宗联手寻找的姜晏身在旭日山庄。
萧渺之心中尚有疑虑，但还是独自启程前往了陵川。
“萧首座是怎么知道她在我这的？”旭日山庄前院正厅中，姜愿坐在主座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厅中的萧渺之。
正如姜晏所料，萧渺之并未说出实情，而是敷衍了过去。
姜愿心思一转，知道此人已与他离心了，但仍然可用，便道：“我可以让你见她，不过，我需要你帮我套话。我要知道，她和上官昭之间，到底有何联系，以及上官昭究竟是谁。”
“她都连你不告诉，难道还会告诉我吗？”
“那不一定。”姜愿说着，起身向外，“阿姐现在受了伤，正是脆弱的时候，而你又是一个曾经当着她面对她真情剖白的女人，说不准她就对你敞开心房了呢？”
听到他提起这桩糗事，萧渺之脸一白，怒道：“要去便去！”
“那就有劳萧首座了，请。”
姜愿引着萧渺之到姜晏的住处后，便道：“请吧，阿姐就在里面。”
“这里不是…”萧渺之疑道，“你竟把她藏到揽星阁了？”
“没办法，外面追得紧，而阿姐的命，太金贵了。”姜愿说完，又催促道，“你去吧。”
院中。
时至秋初，陵川虽北，并无多少暑气。可今日阳光极好，姜晏便让木袅君寻了方躺椅，此刻正躺在院中，津津有味地看着话本。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还以为是木袅君或者荣华前来侍奉，故而连眼神都没从手中的话本上移开过半分，只道：“我不渴，不用茶，退下吧。”
等了几息，闻得身后的人并未移动，姜晏这才放下话本，转头看去，正对上了一脸复杂神情的萧渺之。
终于来了。
姜晏心中明朗，面上却惊讶道：“是你？你来干什么？”
“我…”萧渺之心中有千万句话想问，可当她真正见到姜晏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别扭道，“我听说你受伤了，所以来看看你。姜…那个，你没事吧。”
“没多大事，就是人废了而已。”姜晏语气平淡，“这不是正合你意么？我还记得，上次分别之时萧姑娘可是说下次见面必取我性命的。如今我修为尽废，身无灵力，萧姑娘，你的胜算很大哦。”
萧渺之被她一激，又羞又气道：“你！你明知我对你…你怎么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对我什么？啊，你是说当着我的面说你仰慕我这事啊。说来我也很好奇，萧姑娘，我们非亲非故，按理说从前也并未见过，我实在不知你这份心思从何而来。”
姜晏顿了顿，又喟叹道：“再者你现在也瞧见了，我这人实则无趣得很，偏生还嘴毒，任意妄为的本事倒是不赖，殊不知又有哪点吸引你了？”
萧渺之闻言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竟不记得我…也是，那时又有什么能入得了你眼呢？”
姜晏听完眉头一皱，她倒也没有这么自大吧，用这话形容她可不对。
她正要反驳，却听得萧渺之继续道：“但我不喜你用这话形容你自己。姜…师姐，你是我年少时的梦想，是我想要成为的人。”
姜晏听得一头雾水。
怎么她又成萧渺之的标杆了？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一年仙门大比结束后，她随孟宁、凉梦宇一同在外溜了几圈，等回到小寒峰，却发现山上多了个要拜师云岫道君的小姑娘。云岫道君还计划着若再收徒便让她带这个小姑娘，被她一口回绝。当时还说了好些不太正经的推托之词，说不准也被听到了。
现在想来，那个拜师失败的小姑娘就是萧渺之吧！
但是就这么点交集，萧渺之是也带了滤镜才会对她产生仰慕的吧！
毕竟她那时既拿了魁首，又顺道除了把祟，正是自我认知的巅峰时期，并且满心充斥着一种“我大概是要拯救世界”的中二想法。
整个人看上去就格外活泼，很不稳重，非常崩她高贵冷艳大师姐的人设。
所以萧渺之是见证了她的中二期黑历史？
那可真是不太妙啊。
姜晏正色道：“别了，混成我这样可好不到哪里去，你可别学我。”
经她这么一提，萧渺之记起了姜愿交代的事，便不动声色地顺口道：“对了，我听姜少主说了，你被魔教的人打伤了，是那天那个人吗？你们…看上去…”
“是，但也不全是。”见萧渺之已经开始试探，姜晏便抛出早已准备好的半真半假的说辞，“阿愿没告诉你，第一次是我自己动的手，第二次的外伤才是上官昭弄的？”
“你自己？为什么？”
“也没什么，只不过恰好发现我和他乃是天生的对头，他信奉的神明，需要拿我的命去填。”姜晏轻笑着道，“否则，该是他送命了。”
“怎么办呢，我那么爱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的，那便只有我替他了。”姜晏继续道，“只是没想到，我还能活着，不过是舍了一身修为而已。”
“你疯了！”萧渺之万万没想到她念了一百多年的人竟然是个为了个魔头连命也不顾的人，当即斥道，“你就爱他爱到这个地步？那上官昭究竟有什么好？更何况他还骗了你！”
“萧姑娘，你爱过人吗？”姜晏反问完，又自顾自道，“他是我第一次爱的人，从前也待我很好，陪我走过水深火热。他若需要，我这条命给了他也罢。只不过，我确实忍受不了爱人的欺骗，所以我活着离开了，便也不想再见。”
“他在你眼里就这么完美？此人连真面目也不愿示人，谁知道他那面具底下究竟什么什么样的凶神恶煞！”
“我见过啊。”提到男朋友的长相，姜晏努力克制自己的星星眼，“他很好看，眉目舒朗，翩似画中人。”
迎着萧渺之复杂又期待的目光，姜晏又笑道：“萧姑娘，你想从我这知道他的事，不必拐弯抹角，也不必偷偷用那什么‘永夜’。忘了说，这玩意对我，不起作用。”
“你早就发现了！”萧渺之大惊，全然不知姜晏是何时识破她偷偷用的招数，又疑道，“所以你刚刚都是在骗我吗？”
“萧姑娘，我废的是修为，又不是心智。我只是觉得，这味道忒不好闻了，委实难以忍受，只好点明了。”姜晏一脸无辜道，“再者，我若想和你兜圈子，你能陪我继续玩下去，你背后的人可等不了。你说是吧，阿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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