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1月28日，决赛当日。
苏也鞠完躬，从台上下来的时候，仍旧心有余悸。
决赛曲目是时长20-45分钟左右的协奏曲。
轮到苏也入场之前，她专程去了一趟洗手间。
镜子里的她将一头长发扎成了利落的高马尾。
苏也看了片刻，仍旧不满意，将头发散开来，重新用额外备用的发圈盘了个结实的盘发。
她对于这方面的在意原本就到了矫枉过正的地步，恰逢复赛又听闻了陈鸾的失误，此时她对于头发散开影响弹奏的在意甚至胜过她对于面临比赛场面的紧张。
毕竟曲目经由千百遍的练习，手指早已形成肌肉记忆。
但是年少时候因为慌乱和意外失利的阴影挥之不去。
好在演奏过程中一切顺利，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台下的观众席掌声雷动。
苏也在起身的一瞬间，听见脑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啪”地一声，原本绑好的头发彻底散落。
她略带狼狈地鞠躬，几乎是从演出台上落荒而逃，同时也庆幸头发散在演奏结束之后。
苏也是最后一名选手，次序由复赛成绩决定。
决赛的评分结果需要经过计算，随后当场公布。
其他选手都由导师或是亲友陪伴前来，只有苏也是独自一个人来的。
纪梦仙原本说要陪她，但前几日她家里临时有事叫她回去，现在人已经在临市，实在是过不来。
等待评分的过程中，她没忍住低头看了看手机。
微信里躺着早些时候朋友们送来的祝福和加油，有林怀北的，有贺北词的，也有池煜的。
她却不死心地往下翻了翻。
备注“苏润禾”的聊天框沉在底下，上一条消息来自于数月前，命令她回家吃饭。
她又想起候场的时候，有位参赛选手上来跟她搭话。
“你是苏也吗？”
她当时到得晚，刚刚推门进去，里面的选手几乎到齐。
选手们多半出身国内比较有名的几所音乐学院，互相之间都认识，三两攀谈闲聊。
等到她礼貌敲了敲门，再进去后，陌生的探究目光就尽数落在她的身上。
人群里有个看着面善的男生探出头来问了她上面那一句，见她迷茫，又补充解释道：“我看过你的初赛和复赛视频。你是苏润禾老师的女儿吗？”
苏也迟疑着点点头，回了一声“你好”，并不十分热络。
对方不甚在意她的态度，大大方方一笑：“我有幸跟过苏老师两节课。你好。”
后面那个男生还多同她闲聊了两句，问过她如今在哪所音乐学院就读。
苏也摇摇头：“我现在在a大读书。”
对方眼神里就带了点儿惊讶。
其实很好理解，a大的音乐系其实有点儿水，完全匹配不上a大本身的名气，因而并不是什么属于音乐学生的好去处。
就像当初她没有继续读音乐，会让苏润禾觉得吃惊和失望一样。
她从十三岁开始的人生轨迹甚至出乎她本人的意料。
而直到比赛落下帷幕，苏也从宣奖名单里听见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第一名后面，苏润禾也没有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她叹了口气，准备上台领奖，还未关上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
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苏也迟疑了不过一秒，就选择当场打开微信。
池煜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恭喜。]
大型比赛当场出结果是惯例，但获奖的名单信息不会那么快就被传播到外界。
苏也看了看乌压压的观众席。
——难道池煜今天在现场？
工作人员在一旁催促她上台，苏也来不及回复，只好压下眼底的惊讶，先合上了手机，跟随对方上台领奖。
流程走完后，有媒体过来进行例行的采访。
苏也却有点儿心不在焉。
直到全部结束后，苏也迫不及待拿出手机，在拨号界面却略微迟疑。
会不会对方其实没有来，只是从朋友那里得到了第一时间的消息呢？
毕竟他今天过生日。
像他那样受欢迎的人，一定有很多人在为他庆祝生日吧。
自己打电话过去，贸然问他，万一对方压根就不在现场，那岂不是很尴尬？
但很快苏也又说服自己——
今天他过生日，自己只是打电话过去祝福他生日快乐。
苏也确认了一下包里那份精心包装的小礼物，正要按下拨号键，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苏也。”
喊她名字的是个清冽的男声，苏也只要听见就会心跳加速。
她下意识回过头。
选手离场耽搁得较久，观众都散得差不多了。
苏也回过头，却看见方才还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的人从音乐厅里走出来，穿一身黑色正装，俊逸又挺拔，原本清冷的脸孔上似乎含着笑意。
苏也看见他左边那处只要一笑就会出现的酒窝。
苏也呆立当场，来人却迈着长腿，几步路就来到她的面前。
“！”她抬头望进对方的眼睛里，惊讶未经收敛，“你今天不是过生日吗？”
池煜似乎想了想，随后眼底露出一丝笑意来，望向苏也道：“是的。”
“生日快乐。”苏也连忙送上祝福，又手忙脚乱地想要去取包里的礼物。
池煜却抬手，自然而然地替她理了理发圈绷断后显得有些许乱的鬓发，动作温柔。
苏也腾地红了脸。
还未等她做出其他反应，就听见头顶的声音再度响起。
“谢谢，”池煜道，“所以你要给我过生日吗？”
-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
原本苏也还在纠结对方的生日是否繁忙，自己是否有资格在这样特殊的一天见他一面，亲口送上祝福——
下一秒，对方就出现在自己的比赛现场，看样子似乎是听完了整场。
而眼下，寿星正坐在她的对面，三十分钟前，寿星问她：“你要给我过生日吗？”
当然要。
临近春节，餐厅爆满，不好预约。
苏也专程拜托了远在隔壁市的纪梦仙，托最近时常混迹美食圈的对方帮自己临时预约了一家私房菜馆。
菜馆装修古朴精致，包厢私密性很好。
苏也将菜单推向池煜，示意寿星先看，自己又低声拜托侍应生帮忙订个生日蛋糕，一会儿推上来。
这样的要求并不算罕见，侍应生十分理解，连连点头，正好池煜也勾好了餐点。
等到侍应生拿着菜单退出去，密闭的空间里就只剩下池煜和苏也两人。
狭小的空间里开了充足的暖气，将对望的视线也加热升温。
苏也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和脸。
她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心跳却仍旧不得平静。
都怪对面的人，出现得太过出人意料。
苏也被惊喜砸昏了头，反而不知所措。
“有点儿热。”她不再敢看对方的眼睛，没话找话，问，“你要不要把外套脱掉？”
池煜似乎是低低笑了一声，随后又一本正经地应了声“嗯”，却没有额外的动作。
苏也看过去，才发现对方早在进房间的时候就脱掉了大衣外套，露出里面的正装。
好尴尬。
苏也脸更红，想了想，从自己的包里翻出那份准备好的礼物小盒子，推到对方面前。
“生日快乐。”她再次道出祝福。
她自问自己语调诚恳至极，是真心实意的祝福，池煜却好像敏锐捕捉到她转移话题的意图。
他又微微抿唇，笑了一声，随后接过礼物，体贴地顺从她意，转移话题。
“我能直接拆开吗？”他问。
苏也忙不迭点头。
她看见对方用修长的手指解开礼盒外的缎带，将礼盒打开来，面上露出一份柔和的喜意，同以往冷冷清清的那个他全然不同。
“谢谢，我很喜欢。”
礼物盒里是一份银色的袖扣，苏也纠结了很久才挑选出这份礼物，中规中矩，不出差错。
可她其实也有私心。毕竟还是学生，池煜穿正装的时候并不多；但她偶尔得见的一两次，对方都将正装穿得矜贵又高雅。
就像眼前的他一样。
池煜取出那对袖扣，换下原本自己袖口的那一对，又看了一眼，再度望向苏也道：“很合适。”
他顿了两秒，眨了眨眼睛，轻轻挑起嘴角，又道：“我很高兴。”
这样的神色和这样外露的情绪表达都甚少出现在他的身上。
连苏也也觉得今天的他有点儿特别。
但这一切又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仿佛在这样的场景，他就该是这个样子，含笑望向自己，对她说：“你给我过生日，我很高兴。”
像梦一样。
苏也下意识屏住呼吸，不敢惊扰这一刻的氛围。
不知道是不是纪梦仙在订餐厅的时候提前打过招呼，侍应生很快就推了生日蛋糕上来，将苏也的不知所措打破。
她连忙将蛋糕插上蜡烛，又在侍应生的帮助下将蜡烛依次点燃。
“许个愿吧，”她顿了顿，弯了弯眼睛，叫了声对方的名字，“池煜。”
池煜闻声看了她一眼，眼里的情绪浓重得仿佛化不开的墨，又仿佛一瞬就消散的烟云，琢磨不透。
他顺从地阖眼，静默了两秒，随后睁开眼，吹熄了蜡烛。
生日蜡烛一经吹灭，寿星这个身份带来的浓重仪式感就得到了舒缓。
苏也放松了许多。
她眨了眨眼，问出今日最大的疑问：“今天没有其他人要给你过生日吗？怎么还来看我的比赛呀。”
而且还没有提前透露半个字。
池煜却没有直接回答她。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错开了话题：“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苏也不明所以。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愿望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对方却再度开了口，自顾自地回答上面由他本人抛出的问句。
“苏也，我的生日愿望是想要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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