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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26章


闭门多日,月明果然琢磨出一套针法,寻常风寒应当可解。

        初九一清早,她便在济善堂前厅支起一方小桌,悬一块棉布,白底黑字,大书“风寒义诊”四字。

        谢怡经过,讥笑道:“哟,林先生闭关结束,今日出摊儿了?快给我算上一卦。”

        月明看都不看他,幽幽吐出一句:“天仓下凹,破财之兆。”

        见谢怡瞪她一眼,补充道:“卦钱就免了。”

        前厅众人听他二人斗嘴,乱哄哄笑起来,热闹了不少。

        虽过了年,金陵的新春还是湿冷的,不多时,便有病患来找月明诊脉了。

        “脉象浮紧,老丈,你这是风寒没错了。”

        月明边说边铺出一排银针。

        “大夫,不必开方抓药?”老头有些怀疑。

        “自然不必,行一套针法,约摸到明日,你的风寒便散了。”月明拿起一根银针,边刺边提醒他:

        “老丈,我这套针法有些疼,你可忍住了,须知良药苦口……”

        “哎呦!”月明话没说完,老头抓住她的手,咬牙切齿道:“大夫,我老头子遭不住,还是去吃药吧。”

        后头等着的人有了前车之鉴,散了大半。

        到了晌午,月明的摊位上又来了几位病患,不出意外,没有一个挺住了的。

        第二日,那小桌就更加无人问津了,谢怡隔岸观火,悠闲踱到那小桌旁:“月明啊,你没发现咱们济善堂人少了好多吗?”

        月明知他来落井下石,只不看他。

        他又躬身把脸凑到月明前方,笑道:“我教给你一个法子,必然有人来试你的针法。”

        月明眼睫微动,听他说道:

        “你来济善堂之后,我们这儿生意就好了不少,且多是女客,你想想这是为什么?”

        月明便真的认真想起来,没想明白。

        谢怡抿嘴偷笑,指着桌上那张白布:“你只需把这四个字换了,必然门庭若市。”

        “换成什么?”

        谢怡边喊边跑:“比武招亲!谁遭得住,你就娶谁!”

        月明作茧自缚,被困在角落里出去不得,只能朝着谢怡溜走的方向喊:

        “谢怡!你有病!”

        谢怡嘴上从不输阵,见她一时出不来,折返回来,煽风点火道:

        “不骗你,现在外头都说,济善堂的林大夫看着明白,心里却是个糊涂的,喜欢拿针扎人玩。”

        他掐着嗓子,学得惟妙惟肖,十分可恶,正高兴着,不提防被月明一把按住手,冷冷道:

        “谢怡呀,我看你前两天咳嗽了几声,只怕染了风寒了。”

        月明手起针落,待谢怡惨叫着挣脱开来,已经扎了好几针了。

        “嘶——”谢怡拔刺一样拔掉手上的针,“你这针法也太邪门儿了,专挑痛的穴位扎。眼下又不缺药吃,谁要用你的针法?”

        谢怡拍拍月明的肩膀,想将她从歧路带回正轨。

        谁知,第二日,有冻得浑身发抖的两个人清早便叩开了济善堂的门,指名要找林大夫看诊。

        “看你们不像缺钱的,我劝你们花点钱,抓些药吧,他那针法寻常人挺不住,我昨日……”

        月明来到前堂,便见到两个高高的背影,其中一个着品蓝色直身棉袍,长身鹤立,气度非凡,月明认出这背影,轻声唤了一句:“江枫?”

        江枫在谢怡的聒噪声中回头,月明似乎才睡醒,一双凤眼漾着水光,见了他,眼尾弯出一个极美的弧度。

        “你们来找我看诊?”

        “可不是吗——阿嚏!”高允的喷嚏如打雷一般,他走到月明的小桌旁伸出手。

        “林大夫,我们必是得了风寒,襄王殿下他非要来找你扎针,说是照顾你的生意。”

        月明切过脉,便开始下针,高允行伍之人,仍不住嘶嘶出声。大概过了一刻钟,高允便起身,换江枫坐下。

        他撩起袖子,月明看到一条狭长的伤口,是上回在兖州遇袭,为了拉她上马,生生挨下的一刀。

        月明想到这里,抬眸看他一眼,却见他亦在盯着自己,目光灼灼,四目相对,二人都别开眼。

        江枫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只觉耳后似有火焰灼烧。

        “好好的怎么两人全染了风寒?”

        “奶奶的。”高允狠狠瞪江枫一眼,“这小子昨夜非要找我和老肖去游河,说什么秦淮夜景,美酒笙歌,还有美人相伴。”

        “美人相伴?”月明皱皱眉,冷冷问道。

        “狗屁美人!影子都没见一个!”高允愤愤道。

        “老肖机灵,寻了个由头没去,这小子找了条破船,连个蓬顶都没有,划到中间把桨丢水里了!”

        月明想到他二人狼狈的样子,有些好笑,问:

        “所以你们在船上冻了一夜,就成了这样?”

        高允倒一盅热茶,边喝边道:“可不嘛,他偏将那船往没人烟的地方划,一晚上都没人发现我们。”

        江枫自知理亏,任高允一通诋毁,也不作声,直到月明收起银针,送他们出门。他才问道:“既不缺治风寒的药,你这针法有何用处呢?”

        月明倚门而立,眼底漾起笑意:“是为了柳大人,他有寒症,又不愿用药。不过,还需看成效再改进。”

        她又叮嘱道:“劳烦你们明日再来一趟,我好看看效果。”

        江枫眼里的光忽然黯下去,还不甘心,问:“柳含光,他……很重要?”

        “嗯,很重要。”月明想了想,他是大哥的至交,待她如长兄,自然重要。

        听了这话,江枫有片刻失神。

        “我明白了。”他彻底没了勇气,转头快步追赶前方的高允。

        /

        江枫没能追上高允,他走在热闹的长安街上,眼前浮现的却都是与月明在北境的那些日子。

        那时,他二人朝夕相对,月明得闲时也与他在无垠的雪地里纵马,夜里点起篝火,他兴起便舞剑,故意挑落枝头的积雪,落满她的衣衫。

        月明那时清清冷冷,不苟言笑,他便爱惹她生气,于他而言,这不过是军中无聊生活的一点调剂罢了。

        月明是女子,他也不是没怀疑过。马车遇袭之后,多少个夜晚,她满头青丝散落两肩的样子出现在他的梦里,梦醒之后,他却有些害怕,有意疏远了她。

        直到小年夜,桓王府中,她为了救他以身涉险,一身女子打扮出现在他的眼前,脑中所有的疑虑与迷惘倏然瓦解冰消,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清晰的念头。

        他在寒风中等了一夜,真正见了她,却又觉得难以启齿,十八年来,江枫从未有过这样的徘徊与纠结。

        “江枫。”

        身后传来熟悉的、清凌凌的声音。江枫怔在原地。

        月明见他不回头,只道他没听清楚,再唤一声:“江枫。”

        江枫转过身,天高云淡,春日的暖阳恣意倾洒而下,月明眼帘微垂,长睫在眼下投射一段影子,忽明忽灭。

        “我方才想了一想,”月明抬眼与他四目相接,明净澄澈,“你昨日是为了来找我才带高允去划船的?”

        “是。”江枫只觉今日的太阳格外大,灼得耳后似要燃起火来。

        月明看他眼中似有几分无措,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江枫不解,问道。

        月明眼里的笑意更浓:“我笑,幸而我不是开棺材铺的。”

        江枫也被她逗笑了,眼底的星光月色随着这笑不住流转。

        “你追上来,就为了取笑我?”

        江枫耳后的红云褪去,神色自若。月明摇摇头,笑容清浅,目光澄澈而坚定:

        “我是想告诉你,以后若想来找我,便只管来,不必想这样的法子。”

        “还有,柳含光是我大哥的故交,亦算是我的家人。”

        “日后,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便只管问我,不要自己胡思乱想。”

        江枫上前一步,凝视着她一泓清水般的眸子,云雾彻底散去,江枫心如擂鼓,他看到了灼灼的焰火,自北境一直燃至金陵,从未停歇。

        “去江东楼,我今日便有话要问你。”他很会得寸进尺。

        一阵风拂过,从月明的髻中挑落一丝碎发,掠过低垂的长睫,不待回答,江枫牵起她的手,穿过巷陌拥挤的人潮,朝着尽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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