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修)
犹记得雄州寒山寺,明明对着千年古桂虔诚祈下了愿……
无论是在大周还是大梁,即便国破自刎、被挤兑、被算计,谢姝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挫败。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意识到古书之上所言“成王败寇”的真谛。
“姑娘,您……您这是怎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玉扇看着眼眶泛着晶莹的谢姝,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谢姝不是矫情的人,对外也极少失态,可豆蔻年华,方识得情动便要斩断所有念想,饶是她再冷静自持也觉这般活着有几分疲惫。
眼前染了模糊,伴着一声叹息,少女阖上泛酸的眼皮,笔直脊梁也随之塌下了半分。
有些人,有些事,是努力也无法触碰逾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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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洒在夕院的青石板上,叫人踩在上头都觉烫脚。
玉扇推门进屋,轻手轻脚地将手中的肉丝粥摆在谢姝手边:“姑娘,奴婢让霜华姐姐做了些好克化的,您……吃些?”
辰间姑娘落泪,虽道是风迷了眼,但这一上午她只埋头于书籍,就连降温用的冰化了也是自己进屋才发觉的……
自六姑娘幼时,玉扇就被宋兰指到身边伺候着,即便后来谢姝性情有些变化,渐渐学会收敛情绪,她多少还是察觉了一些。
见谢姝一动不动,玉扇忧心不已,脑海中不住胡思乱想出种种场景。思绪千转,她忍不住出声劝道:“姑娘,不论发生了何事,您也万万不能绝食……”
“奴婢、奴婢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无论生死,奴婢永远跟着您。”
谢姝正看得兴浓,闻她担心之语嘴角漾出笑容,待合上手中书页,是才缓缓道:“安心,就算真有那样千百倍严重的事,我也决不会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事。”
少女端起粥碗搅了三圈,吹散热气送进口中,玉扇偷偷瞧着,心中松了口气。
虽不知姑娘是否遇到了难事,不过眼下大抵是无碍了。
用完午膳,玉扇利索收好碗勺转身出屋,望着阖上的门扉,谢姝将目光移回了手中卷籍。
她不清楚自己算不算想开,但与其花大把时间于消化接受现状,还不如做些对自己有利的事。
正想着,夕院外响起了沈可欣豪迈的嗓音,“桑桑!”本在屋内纳凉读着话本子的侯夫人一听这爽利调子,也从厢房内快步走出。
“郡主怎来了?”沈可欣本我行我素欲冲进谢姝厢房,见着隔壁厢房侯夫人推门而出忙乖巧站好,咧嘴笑道:“来寻桑桑。”
“日头毒辣,你们且在院中歇歇,万一中了暑气,有个好歹……”
侯夫人蹙着秀眉,嘴不住唠叨起来,谢姝适时从内拉开门,打断了她后头的话:“伯母说得是,娆光,进来坐吧。”
这些日子娆光总来寻谢姝,两个适龄的女孩一派姊妹情深的画面总是惹得侯夫人想起了出嫁的两个女儿。
昨夜又梦着了远在岭南的大女儿,话便多了些。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侯夫人眸色一暗:“那姝儿你同郡主聊着,伯母不打扰你们了。”
“是,伯母/侯夫人。”
两人乖巧答罢,侯夫人转身渐远,沈可欣则飞快钻进厢房,谢姝注意到美妇那带着些落寞的背影,直到人走进厢房,是才伸手将门页阖回。
谢姝回眸望向沈可欣,今日她一身束袖白衣,发尾高束,若是忽略那盘腿于罗汉榻上的大大咧咧坐姿,看着倒像个俊朗公子。
打量罢,谢姝启唇打趣她:“原先瞧这日头,以为你不来了。”
沈可欣摘了一颗果盘中的蒲桃送进口中,囫囵咽罢,道:“笑话,郡主一言驷马难追!诶,听闻毛关阳伤好了,本郡主带你寻乐子去?”
看着她一肚子坏水的模样,谢姝笑着摇摇头与她对坐:“外头是雨是雪都罢,可你瞧,这骄阳照人……”
“好啦好啦,知晓你畏热,不过你这儿也闷得很,不如……带你去避避暑?”沈可欣双手环胸,下颚抬得老高,谢姝瞧她眼睛,嘴角弯弯:“翠微宫已是避暑胜地了。”
沈可欣听了,急道:“你还信不过本郡主?不去可要后悔!”
“今日非出门不可?”
闻言,白衣少女郑重其事点点头,道:“非出门不可!”她兴致这般高昂,谢姝也抑不住嘴角笑容,假模假样朝她作了一揖:“看来在下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哼,咱们明明早就是舍命交情了!”
“是是是……”
插科打诨结束,谢姝唤来玉扇,因着沈可欣不喜身边有人跟着伺候,便简单交代了几句院里事宜,再亲自寻了侯夫人,请示过长辈,两人一人打着一把纸伞出了小院。
升腾的热气令周遭景物都恹恹垂首,两人并肩走着。谢姝想起方才请示侯夫人时她那落寞的神情,许是想大姐或二姐了?二姐自婚后回门便再也没见过了,回京后是不是该去见见?
谢姝想得入迷,脚步缓缓,沈可欣则踢了半路的碎石子,偶尔转个伞,看起来如只无忧无虑的蝴蝶。
烈日骄阳,不远处,盛清与袁宁一身官服走出含风殿。
谈完朝政的两人顶着暴晒边走边轻声交谈着,“待最后一波热潮散去便是秋闱了,那位要的银子……”盛清睨了一眼袁宁,不答反问:“袁相有主意?”
“有……是有,但是需要殿下掩护……”
闻言,一身绯服的男人立住脚,仗着身高居高临下望着袁宁的眼睛,袁宁一时不知是天上悬挂的金乌还是面前男人的气场令他汗水涔涔,几近湿透中衣。
盛清双手负于背后,任烈阳曝晒也岿然不动,而袁宁不住抬手擦着额头汗水,直到一阵风吹来,绯服男人才道:“可为。”
得到肯定答案,袁宁大喜过望,谦卑躬身:“多、多谢盛公子!”
“袁相为殿下做事,钧伯自然支持,何须言谢?”盛清话罢略略一顿,只听他继而转了话头道:“袁相可记得昨日殿下夏苗头筹猎得了何物?”
袁宁不解他话中含义,微微直起腰杆,思量片刻道:“殿下猎得之数奇多,盛大公子,您这是为难袁某了……”
盛清嘴角一勾,尽显讽意,嘴上却道:“袁相所言有理,在下便直言了。昨日围猎,有人被虎攻击,幸得殿下出手相救,将其刺伤,现下虎正养于翠微宫。”
“那虎被养在行宫之中,啖人间百味,独一味还未尝之。”
绯服男人话陡然点醒了袁宁。
这一刻,他只觉日头照得脑袋发慌,嘴上不住表起了忠心:“如……如此,盛公子且安心,我、我定竭尽全力辅佐殿下早登龙椅。”
盛清歪了歪脑袋,笑道:“回罢。”
看着面前男人迎着烈日的笔直背影,袁宁抬手慌乱擦去额头汗液,心下不禁感慨:
盛大公子可真是太子殿下暗影中一把好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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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别袁宁,盛清独自走在花草丛生的夹道,烈阳被夹道垂下的柳条盖住半分。风拂过,柳条尖细叶片影影绰绰,有一白衣身影朝他靠来。
绯服男人撩起柳条,只见迎面而来者穿着他平日最好的白衣,手中还把玩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
高扬的发丝如柳条拂过女子素面,盛清看着她直至她看向自己。
“娆光郡主。”他率先道。
前头响起男人嗓音,沈可欣不由得蹙起了眉,待看清他面容倒又安心下来,“盛大公子。”
沈可欣对盛家兄弟并不熟悉,虽说这两兄弟眼下是文韬武略,举京无双,可早在十多年前,这两人是满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可见困难为他们都带来了磨砺。
盛清微微颔首,正此时,身后传来话音打断了两人谈话:“娆光——”
见前头的白衣“蝴蝶”停下不动,谢姝顾不得想他事,快步上前,只瞧了她面前人一眼就叫谢姝心底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像……太像了。
眉目几乎和盛湛是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唯独那从眼底透出的淡淡气质与盛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啊,桑桑,这位是盛大公子。盛大公子,这是……谢家姑娘。”沈可欣顿了顿,想到谢姝的名声,怕对方出言不逊便只简单介绍了句。
看着沈可欣一旁的清丽少女,盛清面不改色,双眸缓缓弯下,轻声笑道:“谢姑娘。”
谢姝回过神,垂眸福礼,“盛大公子。”
说起来,她与盛湛初识那会儿也曾私下打听过盛家,可奇得是,对于广平侯这样的大人物,偌大的坊间众人竟皆只知晓盛家双子,面前人分明是盛湛的兄长却从未听他提起过。
“郡主、谢姑娘恕罪,盛某要事在身,先失陪了。”
沈可欣见他一身官服,明显是方从含风殿里出来,也不同他多说闲话:“大公子慢走。”
绯服男子同两人点了点头,提步远去。谢姝看着那张酷似盛湛却带着柔和的脸消失在眼前,带着满腹疑惑与沈可欣并肩前行。
“娆光,你与盛家熟络么?”谢姝眨了眨眼,旁敲侧击问道。
沈可欣丢了手中白花,面容陡然沉重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说:“盛家与我沈家皆为武将出身,仅仅打过几次照面罢了。”
听她话里故作风轻云淡扫过,谢姝识相不再多问。
不多时,沈可欣接上了方才话头,声音悄悄:“不过我们都一样,是可怜人罢了。”
谢姝张了张嘴,见她那晦暗难过的神情,话到了嘴边却又问不出口。沈可欣摇了摇头,将不愉想法通通甩出脑袋,冲着谢姝灿烂一笑:
“不说这个了,本郡主是带你来避暑的。”
话罢,白衣少女牵住她的手,疾步往前面的殿宇走去。这时,谢姝将将注意到一旁的翠微宫大门以及面前殿宇那金灿灿的字眼:
金华门,安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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