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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凌晨烛影


“快,跟上她们……”。

我抓住胡立菁的手,沿着高低不平的土路玩命的追赶,远远望见那黑衣人在王府上空绕来绕去,最后径直向西,稳稳的落在一座旱桥中央。

当我们俩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到时,冯春蕾已经和黑衣人发生了争执,“叽哩咕噜”的一个象是和尚念经,一个象是铁匠打铁。

那种金属摩擦出的声音我并不陌生。

“她们在说什么呀?”胡立菁趴在草棵里问:“满族话吗?”

“不,不,这个带翅膀的肯定和冯春蕾是一样的,都是外星人……”。

会不会是陆双翅呢?虽然体态要比她丰满,但个头差不多,而且陆双翅那会抖动的黑袍下,有可能就藏着一对翅膀。

我忽然想起这件事胡立菁还不知道,转过头来,她果然是一脸的震惊,就补了一句:“……先看吧,回头再跟你细说”。

那黑衣人从头到脚一身黑,所有能露出皮肤的地方都用黑纱层层包裹,翅膀还没完全收进衣服里,鼓鼓的象个驼背的老人,她步步紧逼冯春蕾,似乎想让她交出什么东西,冯春蕾却始终在解释、在恳求,矛盾最激化的时候,甚至被黑衣人一把推倒在桥上。

直到打响了二更天的鼓,那黑衣人才气急败坏的挟起冯春蕾,旗花火箭般的蹿到半空,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下可把我们俩坑苦了,谁还记得倚红馆在那儿呀?幸亏天见犹怜,遇到了一个醉熏熏的老先生,用掉了漆皮的竹扇子一指。

“佳人在东方,百步再百步,少年应自持,娇妻不可负……”。

“不负,不负……”。

我们俩不敢走大路,担心被巡逻的兵丁发现,没身份、没银子,要是被当成犯夜的押进班房,连个交保的人都没有。

胡立菁边走边埋怨我连块翡翠都看不住,简直没用到家了,不过后来转念一想,那东西原本就是人家的,也就消了气,又听我把冯春蕾和花依藤的事情讲了一遍,忽然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脑后生风、背后有人,等到进了马长生的小院才稍稍安了心。

马长生依然在熟睡,鼾声如雷,连姿势都没换过,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醒。

而我醒来的时候,已正当午,屋里空无一人,清锅冷灶,我洗净了手脸,又把脖子擦了擦,见没什么吃的,连喝了两瓢水,出来发现胡立菁的屋门竟然还关着,就没打招呼,一走一咣当的来到倚红馆。

上了二楼,小丫环把我堵在门外使劲的掸灰尘,正在不耐烦的时候,里面响起花依藤的声音:“好了,小春,若有登云靴,谁着结草履,让他进来便是”。

语气既象是责怪,又象在劝戒,听在我耳朵里,感觉说不出的舒服。

我扬着脸进去,被小春一顿呵斥:“低头,有什么好神气的?你这个偷儿,看在你眼里的,还拔得出来么?”。

花依藤却很温和,轻声细语的问了我姓名,又让小春从食盒里端出盘酥饼放在我面前:“虽说是剩下的,倒还干净,吃吧,吃饱了才有气力干活”。

“萃华楼的招牌菜,鸭油酥饼”小春撅着嘴:“倒是便宜了你这个偷儿”。

“小……小姐,不知道你老家在那儿?”。

我两三口吃光了一块,问:“要是路途过于遥远,能不能为我配一匹骡子?我年轻力壮无所谓,只是怕耽误了给老夫人治病”。

花依藤“扑哧”一声,掩面而笑:“真是巧舌如簧,我记下了,要真有那么一日,定送你一匹膘肥体壮的马儿,快马加鞭的去,好不好?”。

“那……我什么时候动身?”。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是勒马撕缰,有人跃下马来,“咔咔”皮靴落地,立刻有女人笑着说:“哟,白千总来了,这真是喜鹊登枝叫,开门贵客到,你老楼上请吧”。

花依藤拉起卷帘,往下看了一眼:“小春,你带……阿来,先去换过衣衫吧,和管库的真姐儿言语一声,说他是跟着我的,出来进去讲究个体面,别胡乱凑了来,在眼前晃着心烦”。

小春应了声:“是”,推着我出了门,正撞见一个胳膊上戴着护腕、腰间扎着宽板带的挎刀军官走上楼梯。

这军官四十岁左右,孔武有力,目不歪视,直接进了花依藤的房间,先冲她拱了拱手,转身将房门轻掩。

这么明日张胆的吗?我记得清朝严禁官员眠花宿柳,如果被人举报,一经查实,重则流配,轻则降级。

我嘀嘀咕咕的,被小春听见了,伸手就拧我的嘴:“刚吃了鸭油就管不住舌头,咱们花姐姐能言百家诗、能抚春秋曲,从不接荤局子,人人皆知她是个清官,你不处处维护着,还自个儿泼脏水……”。

“我错了,我错了”,我见她越说越气,眼圈都红了,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小嘴巴:“再多问一句,咱们回去怎么伺候呀?”

“该怎样就怎样,端茶倒水,门口听呵,那白千总向来不曾久坐,大抵是接花姐姐去李府的”。

“咱们不跟着?”

小春摇摇辫子:“只要去李府,花姐姐都是独自一人,戴着斗苙黑纱,早晚有专人接送,那李副官对姐姐更是千好百好,府里又多的是奴婢,怎是你这粗手笨脚的偷儿比得上的”。

说话到了库房,几个小伙计正在分吃撤下来的干果蜜饯,见小春带着我进来,大把大把的往她手帕里塞。

“小春姐,昨儿我刚得了个暹罗的帕子,你赏脸拿了去……”。

“暹罗的帕子有甚稀奇,不要,不要,拿回去也是没地搁的”。

小春仰着脖子找着那个叫真姐儿的,帮着她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八成新的青衣长裤,又教我扎了裤脚,最后蹬上小布鞋,如果肩头再搭条毛巾,活脱脱就是一个店小二站在她面前。

真姐儿看出我有些抵触,等四下无人,把我拉到一边:“别不识好歹,那李管家貌似敦厚,实是心狠手辣之人……他家的马夫是当得的么?你许是不知,近日来李府里接连死了好几名杂役,怕是得罪了此人也说不定”。

原来花依藤是好心将我留在身边的,我不禁一阵唏嘘。

“那些杂役是怎么死的?”。

“就因为死的蹊跷,旁人才觉得有鬼,你细想,半夜死的,天不明就入了土,亲人连尸首都不曾见着,就被塞了银两撵了家走……”。

有人来取物品,真姐儿领着他去拿,片刻又转了回来:“那些英雄好汉们,大多也是受过辱的,能屈的,必能伸的,难道从此就矮人一截么?又不是让你终身为奴,那十日还不是眨眼就过”。

这女人言辞恳切,几乎让我当场落泪。

回到楼上,花依藤竟然没去李府,一个人坐在窗前“铛锒锒”的调试琴弦,看上去神情落寞,象是有无数难以诉说的愁苦。

我想谢谢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在门外转悠了一会儿,还是悄悄的离开了。

白天妓馆无事,除了那个小丫环,别人对我根本睁只眼、闭只眼,趁她趴在桌上打盹的时候,我回了一趟马长生的家。

胡立菁正满头是汗的做家务,已经刷过了铺板,洗净了杯盘碗筷,甚至那堆稻草都被她挪开了,还用几张破芦席将茅厕围住,整个小院归置的井井有条。

“呵,看样子这是要长住”我啧啧赞叹:“这家里的确是得有个女人”。

“你也不错嘛”她瞟我:“新衣新鞋新身份,嘴上的油都没擦干净”。

从起来到现在,她就吃了把昨天剩下的咸花生。

我立即掏出揣在怀里的酥饼,胡立菁接过去就吃:“……嗯……你查得怎么样了?……嗯……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确定她们这行的作息时间,但肯定要到后半夜了。

“你还记得冯春蕾出来的那个窗户吗?就挨着花依藤的房间,我今天特地留意了一下,那房间是锁着的,小春说从她来倚红馆的那天起,就没见有人进去过”。

“会不会是吊死过姑娘?都觉得不吉利,没人敢住?”。

“有可能,不过要是冯春蕾真的躲在那里,肯定有人知情,至少一日三餐,吃喝拉撒,不能老是爬上爬下吧?”。

胡立菁完全同意:“我觉得那姓冯的还会回来,要不晚上我再去侦查一下?”。

“……也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既然一时半会见不到小郡主,咱们就盯着冯春蕾不放,她不回来没关系,花依藤跑不了,我那,再从倚红馆里了解些情况,那里人流量大,什么八卦消息都有,可是你一个女孩……”。

我不放心她一个人:“拽上马长生吧,主动点,要是实在找不到石头,咱们得有个长远打算”。

“赶紧滚”。

胡立菁扬手泼来一捧水。

刚回到倚红馆,小春就让我去准备花依藤晚上的饭菜:“香菌煲汤、荷塘小炒、绿芹百合,素茄子,嗯……”她想了一会儿:“花姐姐还点了薏米饭”。

“小春姑娘,你想吃点什么?”我决定巴结巴结这个小丫头片子,否则这十天可不好过。

“我要伺候过姐姐方能去吃”她忽然警惕的看着我:“端来饭菜时,莫要伸手偷抓,小心剁了你这偷儿的脏爪子”。

她一口一个偷儿的叫着,看来这篇在她那儿是翻不过去了。

我灰溜溜的来到厨房,掌勺的是个姓崔的大个儿,自称崔勺儿,脑后甩着条秃辫子,好象被燎过,眉毛也所剩无几,一张脸让柴火熏得黑亮,旁边还蹲着几个女人在摘菜。

“全是素的么?”他好象有点奇怪:“往日里最爱吃我的鱼香肉丝怎得没了?”。

“你那又不是龙肝凤髓,怎见得天天能吃出滋味来”。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气的崔勺儿把案板剁的山响。

一个女人笑着说:“这花姑娘瞅着柔柔弱弱,食量可不差,今日怕是身子不适,瞧着吧,晚上又要有人吃闭门羹啦”。

另一个说:“原是鸨妈应了李副官的,其中又得了不少好处,寻常爷们儿本就近身不得,你们数一数,转过年来,她搪了多少?连那巴彦巴将军都坐了冷板凳”。

崔勺儿不禁停下切菜的手:“你们没觉得自从那场大病后,花姑娘的性情变了许多么?人也更标致了些,城里的公子小哥蝶恋花似的争着来咱们倚红馆,只是近日有些倦怠,想是得了美姐儿的头衔,自然要较往日不同,得加倍端着些,又岂是那些暗门路娼比得了的”。

女人们个个点头称是。

果然,花依藤用过晚饭,就在房门上悬挂了红丝巾,意思是天葵已至,谢绝来访,然后捧着卷诗本,静静的坐在圆桌前默念,任凭外面纵酒行乐,笑语欢声,仿佛已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其间她停下来过几次,侧耳倾听隔壁的响动,表情也越来越急躁,最后诗也不读了,倚在窗棂上,呆呆的望着外面的灯火出神

“你们去歇着吧”她忽然说:“反正这里无事可做”。

小春转身收拾牙雕软榻:“那我先服伺姐姐躺下”。

“去吧”她摇摇头:“今夜我是无论如何睡不着的了”。

我出了门就要往楼下跑,被小春一把揪住,非让我去后院跟伙计们挤大通铺,“这十日之内,死活都要呆在馆里”她信不过我:“若是跑了呢,我去那里寻你?不许走”。

伙计们都还在前厅忙碌,只有我一个人躺在凉冷梆硬的铺板上,在想那块石头究竟会掉在那儿,要是真的不见了,小郡主还会穿越到我们那个年代吗?。

如果她穿越不到我们那个年代,我们就不可能穿越回她这个年代?所以说,那石头一定就在这儿,在某个地方静静的等待着她。

睡到天快亮的时候,我饿醒了,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吃,结果绕来绕去,绕到了大厅里,发现花依藤房间的灯还亮着,里面烛光摇动,映出一个男人的背影。

深夜幽会,必有不可明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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